赵沛只觉一股热辣辣的血气迅速上涌,沿着躯干、脖颈和面颊一路攀爬,最终都汇聚到天灵盖,又闷又涨。
似乎现在?只要轻轻一戳,就会有热血喷溅而出。
他?拍案而起,“小人?……”
“赵大人?!”金晖却第一次这样不留情面地打断,“我自认是真小人?,可你,敢承认自己?是伪君子?吗?”
赵沛脸色一白,金晖却横向一步迈出来,背着一只手,慢悠悠绕着他?转起圈子?,那股阴冷滑腻的语调,萦绕在?赵沛耳畔,久久不停:
“你自诩正人?君子?、赵家军功起家,自以为一股清流,不屑与人?同流合污,可你又有何功绩?
你说关怀百姓,却未曾向朝廷献一计、进一言;你说仁爱天下,却又坐视我布局而不理……”
金晖脚步一顿,恰恰停在?赵沛脑后,幽幽道:“你不过?是觉得我是白脸,自该恶贯满盈、满手血污,而你赵大人?装瞎不理、作壁上观,事后再跳出来不痛不痒地说几句仁义道德,照样光风霁月……啧啧,我偏不许!”
伴着最后一个字落下,这些话瞬间化作利剑,狠狠刺入赵沛的背心,似将他?多年来的“慕白先生”的名声撕得粉碎,鲜血淋淋。
赵沛好?似被无?形的大锤重?重?砸了一记,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发黑,摇摇欲坠。
不,不,我没这么想……
“唔,”金晖抬手,迎光打量起自己?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正人?君子?当然不会有如此龌龊的想法,不过?是发自肺腑,打从心眼?儿里?这样觉得,所以也?就这么做了,对不对?”
其实早在?一开始,他?同样讨厌秦放鹤和隋青竹,觉得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但……
前者从不避讳玩儿阴的,后者甘愿为名誉舍命,倒是叫他?肃然起敬。
但你赵沛……算个什么东西?
“大人?!”高猛刚到门口?,就敏锐地发现室内氛围不对,当场来了个急刹车。
“何事?”但金晖此刻心情好?极了,转头问话时?,竟也?是笑着的。
高猛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呃,大人?,方才有人?来报,说大约两刻钟之前,交趾宫中有一队人?奉命出城施粥,这会儿那些游民差不多都吃饱了……咱们还去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点小心翼翼的,生怕这位副团长暴起。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金晖不怒反笑,“去,怎么不去?空手去!”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转身?向直挺挺站着的赵沛规规矩矩行?礼,“大人?若无?别的吩咐,卑职这就去办了。”
赵沛身?体一僵,骤然回神,“你……”
对上金晖游刃有余的脸,他?忽然有些无?力。
我该说什么呢?
我要阻止吗?
可这分明是釜底抽薪的妙计,事关江山社稷、国家存亡,我真的要为了几个敌对国的游民强行?终止吗?
不,我没有这样的资格。
我不配。
“……去吧。”
他?向后跌坐在?椅子?里?,颓然道。
八月底九月初,交趾的雨季终于过?去,空气摆脱了那种?如影随形的湿漉漉的粘腻,偶然风吹来,竟也?多了几分凉意。
“是。”金晖笑着去了。
一行?人?出了城,走了约摸两三刻钟,果然远远看到一队人?在?那里?搭起棚子?煮粥,浓郁的米香味儿、肉味儿随风飘出来老远。
有交趾士兵维持秩序,不断吆喝,偶尔发现插队的便毫不留情呵斥、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