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先生,上帝祝福你!”
一句蹩脚的中文传入耳中。
陈雪堂拎着皮箱从火车站里出来,未及翻看画册,那男孩已又跑到了另一名女子面前,同样递出一本画册——
“你好吗?美丽的小姐,上帝祝福你!”
那女子驻足接过画册,动作极是迟缓,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呆滞。转过身,却是一张极美的脸。
这张脸,陈雪堂曾在四年前见过一次,那时,她的名字叫作川岛月和。
他静静望着,见那女子穿着一件黑色修身洋裙,外头裹了雪白绒毛披肩,纤细身姿就如同一支绽放在雪夜中的黑玫瑰,亦冷艳,亦妖娆。
不只是面容,就连神态与气质,此姝也与川岛月和极为相似。若非曾亲眼见到川岛月和的尸身,他绝不会相信,眼前竟是另一个人。
当真被他做到了。
陈雪堂恍惚了一阵,见那女子抬手去唤人力车,适逢身后一道女声温沉,“陈长官?”
他回身,见月台里亭亭行出一剪修长身影,杏色大衣束得笔挺,卷曲短发干练简洁,眉目淡雅,薄施脂粉,正是长久未见的方医生。
“真是你?我还怕认错了。”方寐笑着行过来。三四个年头未见了,他仍是旧日那般温润,那般俊雅,只是眼里光色越发沉敛,令人看不到边际。
“方医生,好久不见了。”陈雪堂朝方寐点头致意,见她手里也拎着皮箱,不由询问,“方医生这是要去哪里?”
“不,不是去哪里,是刚刚从南京回来。”方寐一笑,蓦然想起什么,“对了,陈夫人可好?”
陈雪堂没有回答,连眉峰也未抬一下,只转眸去望飘飞的雪,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方寐话已脱口,覆水难收,唯能追悔莫及——
不该问的。
她分明知道,当年陈雪堂毅然辞去一切职务,只身携妻女南下,为的便是避开上海冬日的阴冷,寻一处四季如春的城市帮助陈夫人养伤。如今正值冬季,他却回到了上海……
方寐垂下眸去,想道一声抱歉,却又怎么都张不开口,唯能沉默。
倒是陈雪堂一笑风轻,“你去哪里?舍弟稍后便到,捎你段路吧。”
方寐正要开口,却听身侧一阵骚乱,一个黑影迅速从她身边闪过!她被撞得一个趔趄,万幸陈雪堂眼明手快将她扶住——抬头,见足有十几名男子齐齐往站台里拥着,却又被军警用枪挡开,高声勒令道,“退后,都给我退后——”
“这是怎么了?”方寐不由问。
陈雪堂跟着她的目光往那边一望,大略听到几句议论,便道,“哦,好像是有几列车次被取消了,因为临时有专列回到上海。”
“专列?这是什么样的大人物,真跋扈。”
“说是即将上任的司法次长吧。”
陈雪堂淡淡说着,低头看一眼腕表,想是陈明光也快到了,便示意方寐动身。见她仍捂着手臂,他俯身替她拎起皮箱,后者没有道谢,只跟着他穿过熙熙攘攘人群,往站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