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丢了君父的手记,我是拼死拼活也要找回来的,因为弗图对我而言就是君父留给我的纪念,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叫我明白,我再不能讲弗图看作纪念了,这种视角只会误了大事,只有把弗图看作一张与各个族人利益相关的地图,才好做出正确的判断。”
说完这一番话,一扭头,正看见林砧盯着他。林砧歪嘴一笑,不自然地道:“忽然有点……心疼你,本来是什么也不明白的混小子,一腔热血,却被这里的人文给污染了,多了这么多凡人心思。哎,有什么办法?”
江匪浅报以一笑:“人都是清清白白来的,但是我变成这样也不算是沾染了污垢,最后还是能清清白白离开。”
林砧坐着一点也不端庄,全身上下像是没有骨头,现在他又躺倒在地上,仰面望着江匪浅:“好一个伟大的梦想,这个梦想可比升官发财困难多了。”
江匪浅轻轻捻着身边的青草:“或许吧,看你远不远努力。”空气中安静下来,只有江水的声音和他们的呼吸声。江匪浅:“玉泄心要我和他去找神师。”
“你相信?”
“为什么不?你不是也相信吗?”
林砧把一根草叼在嘴里,含糊道:“我无所谓,神师不神师,对我没有影响。城隍庙里面的土地还能还人个福报什么的呢,也没见神师给我们什么。”
“神师是做大事的,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完成了大事,就悄悄隐退,不会叫人看见。”
江匪浅一本正经地说。
“哈哈哈!”林砧含含糊糊地大笑:“小娃娃讲故事,谁让你有这么美好的幻想的?又是你的君父?还是你的师父?”
“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神师是这个样子的。”
“随你吧,小孩子爱做梦。”林砧慢吞吞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要离开。
江匪浅:“你不好奇我会不会答应玉泄心?不好奇我们之后去哪里?”
林砧停住脚步,他的头发因为刚才躺着而开散,发丝落下来遮住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里面闪烁着鬼精灵的光:“随你便,反正我跟着你们,你们要对我的安全负责。”
明明你才是最孔武有力的一个,还是个鬼见愁,犯得着对你的安全负责吗?江匪浅腹诽着,不走心地点头。
林砧勾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回走:“回去吧,使君大人一个人在里面,说不定出什么事……”
他话音未落,船厂里面就传出玉泄心的叫声:“喂,你们是干什么的?我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下,什么也没做!“
江匪浅扫了林砧一眼:何止这位还是乌鸦成的精。
船厂中,玉泄心被几个人团团围住,这些人都用黑布蒙着脑袋,黑布没有遮住的地方,露出泛着月光的光头。林砧扑哧笑了:“原来是船工们。“他冲着这些人喊道:”船工兄弟,大半夜的,怎么出来巡逻了,这么一看,也不知道到底我们是坏人,还是你们是坏人。”
船工们见又来了两个人,顿时有些自乱阵脚,领头的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的把手里面削尖了的木头棍子对准林砧:“小白脸儿,识相的赶紧乖乖和这个白毛鬼蹲在一起,省的爷爷们费劲动手。”
林砧笑嘻嘻地往前走,直到棍子的尖端对准了他的胸膛,才用手指头将锐利的尖端轻轻拨开,道:“你们叫他白毛鬼,他恐怕不太乐意。这是个侍拿人,没见过吧?”听他的意思,像是把玉泄心当作什么珍贵玩意儿展览了。
玉泄心瞪圆了眼睛:“你……”
林砧看也不看他,眼睛饶有兴趣地在几个船工身上转,问:“你们活见鬼了不是?”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大个子船工举着棍子的手顿时颤抖了一下。林砧拍手:“我说对了。你们有什么担心害怕的,说出来听听呗,反正长夜漫漫,大家闲着也是闲着。”
大个子的同伴警惕地道:“你怎么看出来我们见鬼的?”
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怂样儿,没有鬼也要出来鬼。林砧忍住这一句讽刺,指着大个子腰间的艾草道:“诺,这是辟邪的,他带了,你们每个人都带了,群体辟邪,可不是碰见鬼了?”他嘴痒痒,忍不住补了一句:“说实话,看不出来才是见鬼了。”
大个子仍然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像是随时准备扑上来:“你们是谁?一个侍拿人,两个……一个周人。”他怀疑地看看江匪浅:“你是什么东西?”
林砧把江匪浅一把扯过来:“他不是东西,也是个周人。你为什么说,只有我是周人,而他不是周人?”
“真的假的?”大个子半信半疑:“他长得像,但是感觉却不对,更像是西北来的人,身上有股子风雪气。”
林砧将惊讶的目光投向江匪浅,后者泰然若速地接住了,对大个子说:“你眼睛很毒,说对了,我来东南是为了见识这里的风土人情。”
还没等林砧进一步诱骗这个大个子,就听见江匪浅道:“我是西北的萨满,你见鬼的事情,不妨说给我听听。”
这骗人不打草稿的功夫,连林砧都叹为观止,他忽然觉得这个看上去本性纯真的小子并非想象中那么单纯,至少在学着骗人方面是很有一套的。
大个子自然不信,直到江匪浅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串东西,大个子才闭了嘴。这是一串骨头穿成的链子,上面大大小小连接着十几块骨头,骨头和骨头之间间隔着细小的果实似的圆珠,或红或蓝,偶尔有几颗绿色的,更显得鲜明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