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在被迷雾缠绕着的嶙峋怪石后面,两双眼睛正在看着逐渐远去的江匪浅,蓝色衣衫的人微笑着说:“这孩子也不知道惦记你。”
“就算是我死在他的脚下,他还是会八风不动地往前面走的。”林砧抱着胳膊,眼睛一刻没离开江匪浅:“这就是江匪浅,如果他犹豫,慈悲心肠,他就不是他了。”
“这个孩子我不了解,你们怎么走到一块儿的?”
林砧嗤笑:“这事情你也要管?自然而然罢了。”
蓝衣人不恼火,温和地道:“这当然是你的事情,不想说就算了,只是,这孩子很是非凡,但既然他卷入这件事情中,就难以善终。”
林砧的瞳孔收缩:“这本来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沉睡了这么多年,落下一身疾病,就是为了等这一天,我不会让别的人再为这件事情牺牲,江匪浅尤其不行。”
“为什么?”
林砧一字一句:“我们相似,我希望我走之后,他替我在变好的后土活。”
蓝衣人似乎不忍,想要说什么,却被林砧止住。林砧:“我不是怨你,我怎么会怨你?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刚才说的都是真话,比真金还真,而不是气话。”
蓝衣人的神态更加柔和,这神态在他本身的秀丽之上增添了神性,他:“时间快到了,我本来要去东方找你,现在你却自己来西边了,省了不少事情。现在,我要你‘开观’。”
纵然是林砧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听到“开观”也抽搐了一下嘴角:“现在?在这里?”
“伏苦的山是最黑暗的地方,山中镇压亡灵的殿堂可以帮助你开观。”
林砧苦笑:“到头来,竟然是亡灵帮我。”
蓝衣人:“后土只有两个地方可以帮助你开观,一个是镇灵殿堂,一个是凿空中残余的星宿水渊。然而星宿水源临近左土,我不敢保证里面有什么,怕你经受不住,镇灵殿堂虽然环境恶劣一些,但是更加安全。现在我们身在其中,也更方便一些。”
林砧拖着脚慢慢走,一边问:“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我?”
“停留一站,拜访荒山。”
“荒山是谁?”林砧问。
“伏苦人将他叫作呼纥吉神。他本是伏苦的王,在和野兽搏斗中殒身,化作了巨狼。他的父亲是末代光明神师,他的身份非同寻常,与神徒同命,也活了很多年。”
是他!林砧恍然大悟,他早就知道末代光明神有儿女,其中一个孩子早早殒身,原来他竟然就是伏苦前任的王。
“那你岂不是能让荒山送我们回到神道中?”
蓝衣人微笑:“不用了,让江匪浅去找他,我想看看,这个孩子能做到什么地步。”
林砧真想跳起来诅咒他:“本来有办法,为什么非要让江匪浅去?山高路远,你能不能体恤人力?”
蓝衣人悠然道:“不能,如果他是你的伙伴,我希望他是一个得当的伙伴,而不是你的拖累。”
“你!”林砧说不出话来,他本来以为这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但是在某些时候,这也会露出土匪一般不可商量的凶悍来。
“走吧,给你开观,呼纥吉神,让江匪浅一个人应对。”
林砧欲言又止,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矫情,这不是个好兆头,会对他的任务不利,但是江匪浅只要还活生生地存在,他就没法子不挂心这个少年。林砧又回忆起在矿洞中江匪浅倒在他怀中的时候他的感觉:就像是拥抱了自己。
“好,去开观。”
江匪浅双腿发酸,纵然他曾经从西方走到了东方,这座山仍然让他不堪负重。大地像是粘稠的糖浆,沾着他的腿脚,给他巨大的阻力;山坡的斜面倾斜得像是要翻个身,江匪浅需要拼尽全身力气才能牢牢将身体固定在上面。
女王本就不期待他能上去,这样的地势,正常人是无法攀登的。江匪浅并非常人,只可惜他自己还不知道。
攀登,一直攀登,双手生疼,上面是道道血痕,胳膊肘和膝盖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红色的痕迹,这些痕迹很快就会演变为黑青,肿胀起来。江匪浅的经验是,一定要在这些伤痕发作之前达到目的,不然半路就会被拖垮,于是他加快了攀爬的速度。
几滴凉飕飕的东西滴在脸上,仰头一看,眼睛也是一凉,有水滴进入了眼睛,江匪浅不敢用手擦眼睛,只好不停眨眼。
下雨了,同时也下雪了,冰冷冷,湿漉漉的东西一股脑儿往下灌,像是要把这个世界灌饱。江匪浅遭遇了这劈头盖脸的袭击,攀登更加艰难,手脚不停打滑,几乎难以固定身体。
冷汗下来了,浸透了身体,风一吹,透心凉意散漫骨髓。眼前的世界只剩下近处的石头,远处的天地失色,暗淡无光。
呜咽,呼啸。江匪浅停住了,竖起耳朵听——分明不错的,正是野兽的嚎叫。江匪浅手脚出汗,心脏砰砰直跳,混合着兴奋和紧张的情感蔓延着。他的手脚忽然间恢复了强劲有力,几下的功夫,他征服了最后一段路程,爬上了山顶。
天地开阔,广袤无垠,然而这广袤的并非平原,而是绵延不绝的山脊,一般高的山棱像一面倒在地上的屏风,横铺千里,壮观到不可方物。江匪浅愣神,暗中发出无声的感慨。
烛芯。当江匪浅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立马就立即了女王的意思:平坦的“屏风”中,有一块巨大的洼地,这地方的山脊塌陷下去,红色的岩石裸露出来,形成一个坑坑洼洼的红色区域,在白色的“屏风”面上,真像红烛的烛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