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游刃有余侧身躲开,左手用力将匕首推进他的身体里,整根没入,手上的气力也跟着松懈不少,掌心的手腕自然成功脱离。
有了喘息的空档,季无常抬起手捂着左胸的位置,白皙的手染色黑色的阴影,眼前的事物虚虚实实,如在梦中,身体如同坠入冰河,冷和窒息随即涌了上来。
他今日怕是要栽在这了。
有了这个想法,季无常心底里并没有生出一丝恐惧,而是被遗憾侵略,占满了这颗心。
他还没有帮哥哥寻到解药,还没有同他一起看遍世间的风景。
黑衣人行动如鬼魅,几次闪现至他身后,尽管他竭尽全力躲开,可他的反应随着失血过多,也跟着迟缓下来,最终还是被击中后颈,浸入黑暗的海洋。
脑海里猛然闪现萧睿的话,李若水屏气呼吸几次,安慰自己冷静下来,从路边的商铺取下来一个灯笼点燃,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从门下的缝隙塞了进去。
回程的路上他提着灯笼,将来时的路重新走了一遍,最终在一窄向内快到出口的地方发现了端倪。
他蹲下身,将灯笼凑近地上,这里的雪块明显松散,像是刚刚铲下来,还没来得及处理,又被人来人往的人踩实。
李若水提着灯笼又往旁边挪了挪,这一片皆是如此。
他放下灯笼,掌心摊开伸向地上的雪块,指尖在触碰到刺骨的凉意时,不自觉回缩,可这些都抵不过心里的火燎,他将十指插j雪里,稍稍用力便将它们抠了出来,每抠出一块,他都要拿到灯笼周围捏碎。
半炷香的时间,他将所有异常的雪块从地上抠出,十指和手掌几乎没了知觉,他费力拿起地上的灯笼,对着已露土的土地上一一掠过,终于让他发现了一处与其他地方泥土颜色不同的地方。
他取下腰侧的剑,对着颜色不同的地方挽了个剑花,弯腰捡起一块泥土轻嗅。
上京城的冬日算不得暖和,泥土早已凝固,又经过雪的掩埋,冲散了不少味道,可那股他自小就讨厌的血腥味,直冲脑仁,他的手一抖,灯笼掉落在地,火舌很快吞噬掉灯笼外的宣纸,只留下支撑的骨架。
方才他着急去寻人,再加上天色已晚,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常,若是待明日天明,来来往往的人从这里经过,就会将它们彻底踩实,这里又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无论发生何等激烈的打斗,都会了无踪迹。
李若水在心底里告慰自己,这不一定就是季无常的血,他果断撕下袖袍一角,将泥土包进去,收起来,纵身一跃,隐没在黑暗里。
客栈的房间里,圆桌上燃着的蜡烛轻微摇曳身姿,圆桌前围着三人,齐齐将目光聚在圆桌上已经软化的泥土上,面色凝重。
如姨打开手中的小罐,宛宛露出头来先是左右摆了下头,似是在打量周围,如姨用手将它里面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并说道:
“去闻一闻,是不是那小子的血。”
她的话方落下,宛宛蛄蛹着身体,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过去,软软的身体一直往里面挤,直到将整个身体埋进去,仿佛吃醉了酒,一动不动,沉浸其中。
答案昭然若揭,三人的脸色骤变,彻底沉了下去。
李若水不敢想,那么一大片松动的雪块,季无常究竟受了多严重的伤?那些血是否都是他的?此时人是否还活着?
心中的惶恐不安,在此刻爆发,将他击溃。
内力自丹田处开始在体内乱窜,胸前阵阵紧缩翻涌,身体痛到颤栗,他两只手撑在桌子上,青筋欲裂。
如姨见他眼眶发红,嘴唇紧抿,喉头几次滑动,赶忙招呼韩峥,
“快封住他的穴道,让他睡过去!”
韩峥前脚还处在悲痛中,听到如姨的声音,立刻抽离出来,先是封住李若水的穴道,而后抬起手在他后颈处一砍,长臂一捞,将已经阖上双眼的人稳稳接住。
靠在肩膀上的人松开紧抿的唇,醒目的红从里面流淌出来,没入前襟。
如姨看着李若水眼角流淌出来的泪水,叹了口气,
“这下恐怕三个月的寿数都没有了。”
盘根错节疑云重(5)
“滴答,滴答。”
耳边回响着富有节奏的水滴声,季无常眉头轻皱,只觉头昏昏沉沉,似是有块巨石压在上面,他缓缓掀开眼皮,入目的仍旧是一片黑暗,他试着动了动四肢,回应他的,只是“当啷,当啷”铁链的响声回荡,寂寥,空旷。
季无常伸出舌,舔了舔嘴唇,腥甜的味道充斥着口腔,使他清醒了些神志。
身体上除了左胸前被刺入匕首的地方火辣辣的痛,最不适的便是膝盖以下的小腿,他试着抬起,水花拍打着墙壁,水波的阻力阻止他抬起,没有了以往的灵敏和轻便,只是做了这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已是满头虚汗。
“你醒了。”
季无常猛地望向传来声音的方向。
“你若是再不醒来,我就要用盐水将你泼醒了。”
那人笑着说出这句话,可季无常知道,他当真做的出来。
头脑彻底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他回忆起闵朗劝他离开的话,吞了口口水,他的声音沙哑,可语气却是十分笃定,
“你是他。”
这个“他”对于两人来说,不言而喻,不必作过多的解释,就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脚步声逐渐靠近,架在水中的季无常,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药草的苦涩,那人也下了水,立在他身前,调笑道:
“你倒是同你母亲一般机敏,不过,亦是被情爱冲昏头的愚者。你若不同李若水来上京城,我便不会发现你。做个魔教教主不好吗?自由自在,无人能约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