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热闹的城镇同帝都一样插满了白狼旗,但已远远不似往日那般繁华。人烟稀少的街巷,到处都透着萧条和没落。桑晖放鸦度魂只在瞬息之间,结束以后倒是在镇子里转悠了许久。
明亮的月色照耀着冷清的街巷,桑晖将四处走遍,却未寻到那卖糖人的半点儿踪影。
那日在战乱中存活的百姓不知逃去了何处,如此的深夜,除了图鲁瓦留在镇子里的士兵来回巡逻,只有些许身有伤残的乞丐和流民躲在偏僻的巷尾打盹。
桑晖见他们靠在墙角蜷缩着四肢瑟瑟发抖,睡也睡不踏实,这才反应过来此时的人间已是深秋。他无知无觉的身体感受不到任何寒凉的秋风,只见那路边的树上,枯叶婆娑地落。
人间四季更替,苍天斗转星移,大地生灵轮回生生不息,桑晖就着月光低头看向脚下,却见自己连个影子也没有。
“不过是行尸走肉。”桑晖自言自语,又开始漫无目的行走,最后却不知不觉,又回到了那日买过糖人的地方。
他于是抬头看向了夜空。
圆月皎洁明亮,高高挂起,像是遥不可及。桑晖看了一会儿,没由来的烦躁,遂又乘鸦去了海边。大海广袤无垠,风平浪静,月光照耀的海水波光粼粼,桑晖却是看着水中捞不到的月亮,待不到半刻就烦闷不已。他便进了离海不远的那片山林,欲寻到萌野将其痛打一顿,岂料往昔纠缠不休的大地之主,竟消失的无影无踪。桑晖于是更加怒不可遏,干脆将那山林里的活藤全给打断,这才乘鸦返回。他冷着脸,拧着眉,目光阴沉沉,不悦都挂在脸上,可是到了阴阳谷,他一看见魂树下一袭鹅黄衣袍的身影,立时意外地愣住,脸上的阴云霎时一扫而光。
“你……怎么来了?”桑晖将目光别过,状似随意地让魂鸦将刚收回的魂珠挂去了魂树上。
良宵将怀里抱着的兔子放下来,看了眼树上新挂的魂珠,道:“不欢迎?”
那兔子一到地上便径直跳到了桑晖的脚边,桑晖垂下头,背着手,用脚尖碰了碰它,看起来很不在意地说:“没。”
良宵便看着桑晖笑。
那圆滚滚的兔子好似一个肉团,被桑晖碰了两下,跟着就跳到了桑晖的脚背上。桑晖听良宵没了声音,失了再逗玩它的兴趣,不由向良宵看去,却是才一抬眼,就先看见了良宵的手腕。
那闹腾的兔子方才从良宵怀里跳下来的时候,蹬到了良宵的袖子。此刻良宵的衣袖翻卷着,正好将一双白皙的手腕露在了外头。桑晖见他手腕上至今还留有未散的瘀痕,有些懊悔自己那日在雪原上将良宵的双腕箍得太紧了些。
许是桑晖的目光太过直接被良宵察觉,下一瞬,良宵的衣袖微微一抖,那还留有桑晖指痕的双腕便被完全遮住了。
桑晖这才抬起了头。
月光下良宵浑身的柔辉衬得他身影朦朦胧胧,看着极不真实。桑晖一时有些恍惚,忙朝良宵走近了两步,这才朝魂树扬了扬下巴,问:“怎么不进去?”
良宵笑道:“等你。”
简单一句话,倒让桑晖不知怎么接,桑晖便点了点头走在了前头要引着良宵入魂树,谁知那一直蹦跶在桑晖脚边的兔子忽然开口了:“我也要去!”
这一声桑晖不意外,吊在魂树上的青君却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他哪儿见过会说话的兔子?立时荡下来绕着那兔子兜圈,谁知那兔子忽然幻化成人形,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妙龄少女。
“你、你、你……”青君见她头顶着一双长长的兔耳惊讶不已,最后把吊在胸前的长舌托住,吃惊道:“你是仙女吧?”
“哼!”兔女撅了下嘴巴,将双手抱在胸前,气鼓鼓地说:“我是妖!兔妖!”
“妖?”青君更意外了,指着一旁淡笑不语的良宵,“可他不是神吗?”
桑晖自旁见青君将手指向良宵,很不满意地朝青君手上扇去了一巴掌。青君疼得脖子都一缩,揉着自己的手话都不敢再说。
“胆小鬼!”兔女冲青君做了个鬼脸,顶着粉红的鼻头蹦跳到青君跟前,神气地说:“我以妖身成仙,是妖也是仙,但唯独不是人!所以你不许喊我仙女,得喊我仙兔!”
青君看着兔女红里透粉的眼睛和口中的兔牙,托着舌头很诚恳地点头:“兔仙仙女!”
兔女气得耳朵立了立,不打算再理他,跺脚转身,却见桑晖已带着良宵入了魂树。
这魂树里头,良宵自己来的轻车熟路,倒是头一次被桑晖邀请。
桑晖领着良宵进来,魂树里头一眨眼便多了桌椅。他桌上放着茶台,桌边摆满陈酿。良宵刚一坐下,桑晖就指了下壁龛说:“要是你都不喜欢,可以自己挑。”
“度魂使……”良宵闷笑两声,倒是朝对面的桑晖俯身凑近了一点,“你为何不看我?”
桑晖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
良宵往椅背上一靠,胳膊肘在扶手上懒懒一支,目光深深瞧着桑晖,许久才说:“为何这么觉得?”
桑晖这才迎接了良宵的目光,开门见山地说:“亵渎神明。”
良宵忽地就笑,他轻叹一声,斟了杯茶推给桑晖,说:“我很感谢你。”
茶杯飘着雾气,桑晖没有知觉地手端起来,感觉不到丝毫温度。他饮了一口茶,却莫名觉得一颗心好似也热了起来。
良宵欣赏着桑晖垂眸饮茶的样子,见他眉眼之间难得这般温和,忽然说:“你该多交些朋友。”
桑晖问:“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