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多谢师尊厚意。师尊与蓝珀姑娘所做皆是为了弟子,弟子本不该再以身犯险。但此事起于太子长琴魂魄分离,我若不与欧阳少恭有所了结,欧阳少恭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若再如琴川一般屠城又该如何……凡此种种,望师尊明鉴。”
解封必将散魂,女娲娘娘告诉过我,可这一次我并没阻止苏苏。幼时失去过云溪一次,如今长大,便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但我知道事事并非都能如人所愿。
我跪在百里屠苏身边,握紧他的手:“紫胤真人,当封印解开,我会用我的修为压制喷涌而出的巨大煞力,所以……请替苏苏解封。”
不能再让旁人因此而受伤,太子长琴的纠缠,苏苏若愿去结束,有我陪他便够了。
“若为你解封,凶煞侵心,丧魂失志,以此为祸人间该当如何?!。”紫胤真人转过身子,不再看我与苏苏,一步步离开房间:“我……不会如此做。”
鏖战
昔日的蓬莱,蝶舞凤鸣,燕儿划过的总是一片晴朗朗的蓝天。偶一季微雨舞过,水雾氤氲着花朵的清香,幽淡而清新,似春日里浓妆素裹的少女,洗尽铅华,毫无扭捏造作之嫌。欧阳少恭爱在雨乍然歇时,携巽芳行在这秀美山水之间。寻一处石台,指尖勾出古琴悠远的吟哦,巽芳便在柳丝摇曳下翩然起舞。那时,他觉得连呼吸都是沁人肺腑的绿,若便这样半醉半醒的过完余生,纵是不再渡魂,又有何妨。
“这些……是……”蓝珀随欧阳少恭驻足在一处满是坟冢的山丘。她曾听闻蓬莱美如仙境,却不想一场天灾,竟将此地变成荒芜至此的废墟。
“这些便是天灾中死去的蓬莱人,以及我累世的亲人、朋友……仇人。”欧阳少恭的眼中漾起一丝罕见的柔软,却又很快被他敛起。“晴雪知道吗,每一次渡魂皆是生死煎熬,除了要忍受万蚁噬身之痛,亦有些许记忆,会在渡魂时烟消云散。我时常恐惧着自己会变成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所以,虽然许多坟冢为空,但只要我能记起,皆会替他们立一个墓碑。”
蓝珀本觉得此地阴冷诡谲,一番话毕,她的脑中却蓦然想起青鸾峰上那负手而立的白发剑仙。一生只守着那一座墓碑,可否曾在无人时抱一坛烈酒,醉卧落花阴。“人这一生,悲喜忧欢,本就不必事事记得。那些前尘过往,能刻下牵挂之人,便已不负此生。”
欧阳少恭看着蓝珀满是悲悯的神色,“晴雪心地当真极好,即便是敌人也会给予同情。”
蓝珀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少恭心地便不好么,虽心知肚明我的把戏,却依然肯放晴雪离开。”
“哈哈哈哈,不亏是幻瞑少主,洞察人心之力果然非比寻常。我带你来此,便是想要亲眼见一见,你……究竟会露出如何神色,惊惶,抑或是厌恶?总算……也没有令我失望。”欧阳少恭行至石椅处坐下。那椅子虽摆于坟冢之间,却丝毫不积一丝尘土,想是经常有人坐于其上的缘故,“虽然我知道你们不愿乖乖听话,但那又如何。我只是想将百里屠苏引至蓬莱罢了。他的挚爱,抑或是他师尊的挚爱,于我不过都是一样的,任凭是谁,他都不会置之不理。”
“剥离你二人魂魄之时,我有幸窥见了你与紫胤真人的过往。”欧阳少恭伸手去碰桌上已被侵蚀得失了颜色的茶盏,方一用力,瓷片便散落一地,“蓝珀姑娘,你我本一样,都是被命运捉弄,失了此生挚爱之人。既如此,若联手与这天意做一番抗争,岂非美妙?”
“一样?”蓝珀冷冷一笑,抬手拂去袖上落着的墓地尘土,眼神转为厌恶。“纵是经历相似罢了,可少恭为人藐视礼法,又及其心狠,做出焦冥这等东西来,丝毫不见仁慈之念。这一样二字,蓝珀可是望尘莫及。”
“蓝珀姑娘何不先静静听我讲完?”欧阳少恭起身走至蓝珀身前,面上的微笑却丝毫没有恼怒的意味,“焦冥么,不过是永恒的一种形态罢了。长生之法不过虚空,既然所有活物都难逃一死,何必再执着于那缥缈之物。蓝珀姑娘,我知道你是清冷孤傲的性子,可如今你无法伴在紫胤真人身侧,心情想是同我失了巽芳一般无二。若你助我取了百里屠苏的半魂,集齐太子长琴之力时,命魂肉身又有何难?少恭自不会坐看挚爱的两人天人永隔。上天罚我们永世孤独,你就不想争上一争?”
“正因有此执念,我才会与晴雪的魂魄纠缠一世。我也曾想将所爱之人永远留在身边,但若情深缘浅,爱过的,恨过的,能成为我记忆的一隅,便已足够。人生虽有残缺,总好过像你这般,为了一己私利为祸世间。欧阳少恭,你当真是疯了。”
“疯?”欧阳少恭伸手捏住蓝珀的下颌,随即将一粒丸药送入她的口中,“或许吧……我本以为你我境遇相同,便能理解我所做所想。你这冷艳的皮囊下,却藏着一颗舍己为人、宽容善良的心,正因如此,紫胤真人才会倾心于你吧?”
“蓝珀姑娘,你有着我与巽芳一般刻骨铭心的遭遇,你虽不愿助我,我却是愿意助你的。百里屠苏已踏入蓬莱,留着你也是无用,我便解了你的封印,去和紫胤真人过完散魂前的时日吧。”欧阳少恭唇角一勾,“然雷云之海中,蓬莱故土即将重见天日。撕裂空间时,海上大灾,巨浪滔天,世间的妖魔早已全部伺机而出。不知现下的天墉城,能不能抵抗得住那群魔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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