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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去做什么?
“把那个小一号的刀头递给我,女士。”工程师对着祁江喊。他正趴在一个巨大的铁皮疙瘩上,那个东西黑洞洞的枪口萎靡地垂着,身上爬满锈迹。
“你早上看见约翰了吗?真是的,这小子最近总是往外面跑。”工程师把螺丝刀原来的刀头换下来,放在口袋里。
“他出去了。”祁江说。
如今,祁江就住在这个棚户区里,跟着其他追随奥玛的人一样。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平日里为自己的家庭奔波。少数像工程师、祁江这种没有身份、没有亲人的家伙也会聚到一起,组成一个像模像样的“家庭”。
工程师会修补奥玛不知道从哪里弄过来的机器,祁江就教下城区的小孩认字,偶尔也帮工程师的忙。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祁江问工程师。
“哦,我跟你一样。”对方看她一眼,“进了监狱,又被某个人放出来,然后不明不白地活着。”
“奥玛给我一个可以住的地方,我的工作就是房租。”他说。
“他不付给你钱吗?”祁江问。
工程师趴在机器上,“他给过你钱吗?”
“没有。”
“那不就得了,女士。你要知道,即使是蜂群,都会压榨那些过于弱小的工蜂,更何况是人类。我们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如果有一天,他突然要许给你什么好处,你才应该警惕呢!”
“没有钱,我们寸步难行,连下城区都出不去。你觉得奥玛救了你,实际上,是你的价值拯救了你自己。”工程师对祁江说,“女士,在这里,你不要感谢、喜爱、报答任何人,因为你早就烂在泥地里了,路过你的人只会踩你一脚。”
“。。。。。。更何况,你也不应该拥有那种情感。”工程师把手放在腰上,好像那里又开始痛了,他说:“你知道老开发人吗?”
“盖因·瑞恩?”祁江迟疑地回答。
“不,是巴特拉格亚,威利集团的那个。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把那段删了。以前,威利集团有个科学家,研究脑子的。”
“我不知道。”
“嗯,那我告诉你,巴特拉格亚提出过几个概念,其中之一就是‘人口优化’。是他建议普罗菲·威利——威利集团的掌权人,利用战争解决大部分劣质人口,然后用机器彻底填补工作岗位。”
“后来,巴特拉格亚死了,脑子也被普罗菲剖出来研究,我们就生活在他的脑子里,或者说,这里就是巴特拉格亚的意识。然后呢,普罗菲死了,卡特拉尔军工他妈的把这么一个重要的东西卖了。”
“等等,你是说,F-01就是那个科学家?”
“是他的脑子。脑子是脑子,人是人。别打断我,女士。”工程师爬下机器,从自己的箱子里找了找,翻出之前约翰给他带的酒,他喝了一口,递给祁江。祁江没有接,他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口,“当时,好多人都恨普罗菲,觉得他死了是个好事,他死了,战争就结束了。”
“但是,全世界都乱套啦。你能想象吗?公司给活人装上外接口,插一个芯片,就再也不是你了。你就是雅各、华金。。。。。。战争真是个好东西,‘人口优化’还在继续,等到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机器上岗,他们又嫌弃那些铁疙瘩没有意思。”
“有什么比会哭会笑的人有意思呢?但是人会生病,会反抗,会死的很快——那就更简单了,让一部分机器变成‘人’就好了。”
祁江愣住,她盯着工程师,手肘好像失去知觉。
“你是什么意思?”
“‘新人类’——女士,如果一个生物,嗯,勉强算生物吧,它有人的智慧,接受人的教育,拥有人的情感,安装仿生到极致的人的器官。唯一的区别就是,哪怕仿生到极致,它们体内也没有人的一滴血。那它算不算人呢?”
“你也是玩家?”祁江站起身,她盯着工程师。
工程师却没有理会她,只是又问了那个问题:“它算不算人?”
“当一个物种开始针对概念无限细分的时候,那就是它要创造敌人了。”祁江用冷静地口吻说。但是她的大脑已经开始混乱,她开始想:如果工程师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所有工人——和妈妈一样的工人,六岁被领养,六十岁恰到好处地死去、火化。。。。。。
“你见过‘撒冷’的上等人安装义体吗?”工程师说,“他们活了那么多年,总不可能他们才是机器吧。高度适应义体的只有我们这种工人。我们创造价值、创造乐子。我们只是量产的机器,人类狡猾的赋予我们智慧、情感、又趴在我们身上吸我们的血——再看看我们的同类,那些机器——”
“这里的人有家庭、有小孩,他们是人类吗?”祁江突然问。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工程师嗤笑一声,“卢辛达没和你说过?哦,他爸爸就是个上等人花花公子,说不定被家族抛弃了,专门丢进来配种的。这里最开始只有二十个‘玩家’,那时候玩家是什么人,你不会真觉得能比得上他们吧?”
“这里就跟当初塔下面的贫民窟一样。只不过,塔不认那些贫民窟的人,他们会派军队、医生过去,而这里——你就当偶然出现的一个仓库吧。”
“谁知道仓库会想什么呢?”工程师说,“你看,经过人类之手,机器也变得不正常了。有系统、有那种自我认知为‘机器’的机器,还有自我认知为‘人类’的机器。你说,未来会不会出现自我认知为‘机器’的人类。”
“乱套了,全乱套了才好。”工程师觉得脑袋发热,他看了眼还在发呆的祁江,自己走到被阳光晒得暖呼呼的稻草箱子边上,枕着稻草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