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准知道霍瑾宸向来不会避讳着顾长宁,行过礼后便将密奏交给了霍瑾宸。
信封上火漆封缄未动,隐约泛着冷光。霍瑾宸神情微沉,指尖一触,火漆应声而裂,发出微不可察的脆响。随着纸卷展开,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鼻而来。他眸光沉敛,逐字逐句扫过字里行间,密奏内容未尽,霍瑾宸眸色一片了凌厉,面上已然有了肃杀之气。
顾长宁从未在霍瑾宸面上见过如此彻骨的寒凉,以至于她略有些害怕,不自觉攥紧了双手。
密奏内容绝不简单。
“殿下,陛下让您即刻去一趟紫宸殿。”何正神色略有慌张,显然建和帝叫的急,事情不小。
“立刻去皇宫。”霍瑾宸毫不迟疑冷声开口。
他疾步往殿门迈出两步又停下,转头朝顾长宁而来牵上她的手,语调不似以往平稳,反而带着颤动,“糯糯在家等我回来。”
顾长宁知道一定是大事,于是使劲儿点头,“嗯,好,我等你,等你回来。”
顾长宁出神地望着霍瑾宸的背影。近来事情太多,以至于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乱想。他的手离开时顾长宁的心空了一瞬,不安感蔓延全身,鼓点般的紧张心悸让她呼吸都有些急促。
可能是她累了。顾长宁安抚自己。
——
紫宸殿内从未有过这样压抑的气氛,四下一片寂静,殿顶雕龙盘踞,像是冷眼旁观人间变幻,殿中袅袅熏香也驱不散那股沉重。
建和帝命令全部人退出宫殿,谁敢上殿杀无赦。只留下他与霍瑾宸。
“瞧着宸儿的样子,我们想说的该是同一件事。”建和帝缓缓开口,言语中透着从未有的沧桑。
霍瑾宸欲开口却被建和帝抬手制止。
“来,你先瞧瞧顾卿写的这份奏章。”建和帝从角落里拿出了那份厚重的奏章。
建和帝不打算让他在这儿厘清其中脉络,于是霍瑾宸不过刚翻开奏章时建和帝便出声道:“十年,十年前出现了端倪。他用的法子过于隐蔽,隐蔽到每回都是父皇批下的旨意。这些位子上的官员甚至瞧着与他毫无干系,唯有纵观十年全局,才能看出破绽。”
“他对大徵忠心耿耿到父皇都快要忘了他是先帝最疼爱的孩子,哪怕是与南俞勾结通敌叛国也想要这皇位,蛰伏十年,只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夺得这天下。”
建和帝今早召了顾容川到紫宸殿,君臣相谈甚久,两人都给出了定论,贤亲王欲意谋逆。
而霍瑾宸今日收到的密奏上有两件事。其一,建州大火确如贤王所查。然而谍报处却在窑厂附近发现了有人私造兵器,这处作坊为掩人耳目一直日夜劳作,白日里造的是陶器,夜里造的是兵器。
谍报处查过这一作坊银钱流向,除了卖给建州百姓,还有两家大户人家常年在此购买陶器,其中一家与贤王妃有关。
其二,穆枫处追踪到那名身有刺青的男子在建州现身,他还未有动作,似乎是在等时机。
建州这一趟,钓出了大鱼,这条大鱼便是贤王。无论是建和帝手握的讯息,还是霍瑾宸收到的密奏,皆足以证明贤王不甚表面般忠君爱国,他的野心都大破天了。
“通敌叛国…”霍瑾宸眉头紧锁低语念着这四个字。
来紫宸殿的路上,霍瑾宸已经在心中回溯了他这位皇叔一直以来的一举一动。他的忧国奉公,先人后己,竟全部都是作戏。
他幼时视贤王为楷模,见贤思齐四个字可以很好说明幼时霍瑾宸待贤王的敬意。
霍瑾宸面对这些证据已经相信贤王想要皇位,相信他表里不一。可通敌叛国的罪名实在是太大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贤王竟拿大徵百姓的安危做他登上高位的垫脚石。
大殿内沉默良久,建和帝陷入回忆之中。
“先帝宠爱贤王母妃,那是个野心勃勃的奇女子。可也因贵妃的家世才华,先帝疼爱贤王却又忧心有牝鸡司晨之祸。大徵素来没有妃嫔殉葬的先例,先帝却让贵妃为其殉葬,好册贤王为皇太子。”
“然贤王下江南一趟带回来一位女子,说要册其做正妃,朝野哗然。贤王求先帝的七日里,先帝准许了那位女子做王妃却也改了继位诏书。”
霍瑾宸心无旁骛静静听着,血淋淋斗争是翻开史书的任意一页。他已然不在意过去究竟如何,只想从自己父皇字里行间中拼凑出贤王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他还有什么经历是霍瑾宸不知道的,他真正的性情又是如何。
“先帝崩逝时曾明明白白地告诉朕他对贤王爱之深不愿让他终身抱憾。选了朕做皇帝,也是因为先帝对朕能狠得下心。”
建和帝做了皇帝,与此同时他也被迫册旁人为皇后。
“朕登基时不是没有提防过这些人,可他是皇室宗亲满朝文武之中最为忠心的一个。无论是掣肘朝中势力还是上阵杀敌,贤王从未退却。”
往事成尘,纷纷扬扬,建和帝轻轻叹了口气。
“想来贤王也是随了自己母亲的性子,他想要心爱之人,也想要这天下。”
“父皇与顾卿对贤王的布局只能窥探到一角,敌暗我明,他勾结了多少官员,又是否掌握军队,都需从头查起。朝中涌出些流言蜚语,此时又有大臣提及你选秀一事。孟临也牵扯其中。”
“宸儿,父皇可能没法儿再守着大徵与你母妃了。”
闻言,霍瑾宸心头猛然震荡,这句话如出鞘利剑直刺骨髓。
你会不会恨我?
顾长宁等了霍瑾宸很久,等到亥时也不见他回来。找来何正则询问,他说霍瑾宸还在议事,想来是事情复杂给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