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眨眼间,几根有小臂般粗细的冰棱从地下破土而出,尖锐的顶端堪堪停在了苏南一行人的脖颈处,将皮肤刺出了细细的一点血痕。
“现在能走了吗?”
温暄垂下眼帘,遮住了眼里缓缓消逝的流光。她没有再正眼瞧苏南一行人,嘴里冷声询问着,脚下却没有要等他们回答的打算,拉着沁水和乐皎皎径直朝训练场出口的方向走去。
回到晴水榭后,沉默了一路的温暄才开口询问沁水有关苏南的事情。
“苏南他……”沁水坐在廊下,看着池边的凤凰花开的热烈如火,不时有几朵已经开到极致的花朵从树上坠落,打着旋悄无声息的落入水中,惊起几圈涟漪。
“我家曾与他家定了门亲事,当时算得上一桩美谈。只是事过境迁,蹉跎到今日,就只剩你今日看到的这点情分了。”
说这话的时候,沁水的眉心一直轻轻皱着,眼底蕴藏着化不开的百转心绪。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说到最后半句时,堪堪停了下来。
温暄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沁水一眼。
沁水倒是似无所觉,仍然专注的看着这春日负暄的景象,任由沉默逐渐在二人中间弥漫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眉眼间带着往日一颦一笑中透漏出的温柔,笑着说:“今日的事,谢谢你。”
温暄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
道完谢,沁水便回了自己房间。
看沁水回房,乐皎皎才出了屋,径直走到了长廊中央的石桌上倒了两杯水端了过来,把一杯递给了温暄,然后顺势坐到了长廊边。
温暄接了皎皎的水,带着些好奇意味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你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会觉得很难受。”乐皎皎倚在廊柱上,笑着同温暄打趣了一句。
闻言,温暄自然而然的收回了她的眼神,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
她没有抬头,只是专心的看着茶杯中的两片还在缓慢打着旋的毛尖,没有看见乐皎皎神情中透漏出来的心疼。
温暄听见乐皎皎清越的声音缓缓说:“苏南和沁水是还没在娘胎里时就已经定好了的姻缘。彼时花神还没有陨落,克罗莉丝家也还是四大家族之一。这本该是一场极好的姻缘,门当户对,才子佳人……”
温暄微微挑了挑眉,知道接下来必定跟着一句“但是”。
果然紧接着,乐皎皎便说道:“但是……”
随着乐皎皎话音的响起,温暄杯子里原本还在缓慢旋转的两片茶叶彻底停了下来。
“两万年前,花神陨落。沁水她们家族本就是依靠花神殿下才勉强爬上了四大家族的位置,随着上神的离开,家道自然也跟着中落了。等沁水和苏南出生的时候,两家虽算不上云泥异路,但也不再是比肩齐声的境况。”
“所以说这位苏少爷瞧不上沁水?”
乐皎皎瞥了眼温暄,点了点头:
“算是吧……苏家哪里肯真让自己本家的小少爷同沁水结为连理,自然是想方设法的要断了这门亲事。我同沁水在书院里的这些年,苏南他常常会过来找我们的麻烦。”
一听乐皎皎这话,温暄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愤愤不平道:
“他们苏家既想持盈保泰,造个‘顾念旧情’的样子,又想一脚踢开沁水,给他们家孽障找个合心意的,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乐皎皎闻言抿了抿嘴,叹了口气才又说:“我与沁水是三百岁入学以后才逐渐熟识的,在那之前,她似乎是与苏南有些青梅竹马的情分在的。她心里有顾念,被苏南磋磨了这些年,也不肯松口了结这段孽缘。”
“沁水她?”
乐皎皎欲言又止,只是点了点头。
见皎皎承认,温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回头看了看沁水紧闭的房门。
温暄心里清楚,沁水走到现今这一步,珍而重之的那颗真心再赤诚,再高洁,也总归会被好事者在一个个诡谲又下贱的猜测里,落入尘世,陷入泥沼,被卷进滚滚红尘里。
折磨到最后,也只能堪堪留下一个伤痕累累的结局。
她的憧憬她的期盼,她不能宣之于口的那些隐秘晦涩的感情,都只能和她本就不剩多少的真心一起,化成坚韧的蒲苇。
可她的磐石又有多少回转的可能呢?
倏忽的,温暄想起沁水方才坐在廊下时低声说的那句“磋磨到今日”,如今听了这前因后果,温暄才明白:
沁水和苏南,真真只配的上“磋磨”一词了。
过了几日,温暄特意逮住了课少的一天,打算上完早上唯一的一节琴艺课便出去书院见见她留守冰雪神殿的上神。
琴艺课的老师是个风趣的老先生,上他的课时,往往不会觉得有多难熬。可大约是许久未见过月魇,温暄的心总是没法静下来,往日里服帖听话的琴弦到了此时也格外叛逆,旋律错出了另一番天地。
在老师的格外关照和同学们诧异的眼神里,温暄总归是熬完了这节过分漫长的琴艺课,一下课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顾不得被撞得有些歪了的琴,快步向大门走去。
等顺利的出了大门,温暄才开始努力回想之前同月魇一道来书院时的种种,以期能自己找回冰雪神殿去。
好在温暄别的本事没有,方向感却是一绝。回冰雪神殿时虽绕了些路,但还是有惊无险的到了目的地。
冰雪神殿门口的桌案上并没有放着文书,想来是月魇已经拿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