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缎抬手又摸摸宝儿的额头,惊呼:“好烫!天哪,原来绵绵你在发烧!”她扭脸盯着程沛媛,再度愤怒指控,“要不是你故意把玉扔进水池,绵绵怎么会在这么冷的天气跳进去找?那水冷得刺骨!姓程的,你实在太狠了!”
“还是先把小姑娘送回去吧!”一直没吭声的秦老爷子冷冷地瞥了秦家老二一眼,沉沉开口说,“大执事,回去告诉海道,这件事我老头子会给他交待!”
刚进海天园就被提拔为女子里的三执事,可想而知这个小姑娘很得海道看重。秦家在默城根深蒂固、势力雄厚,但是有些人,秦老爷子也不愿意交恶。
抹去泪花,深深叹了口气,海缎扫了秦家众人两眼,扶住宝儿低声说:“绵绵,我们走!”那位徐先生让自己的女伴过来一起强行搀着宝儿向门口走。
现在宝儿疼得整个人都软了,她埋着头,全身都在发抖,身不由己。仿佛一只粗鲁野蛮的大手正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搅动,这种无来由的剧痛剥夺了她的思考能力。
尖锐啸声中,海缎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宝儿好似听见了,又好似没听见。疼到极致,一边走,她一边低声地呻吟。她心中只有一个执念,要不回来玉,就把它毁掉!毁掉!奇怪的是,这样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多盘旋一小会儿,疼痛就似乎减缓了一丁点儿。当然,这也许只是她的错觉。
海缎心里很不好受,哄着宝儿试图加快步伐。忽然,有人见了鬼一般连连尖叫。人们注视的对象随之改变,宴会厅里便响彻此起彼伏的惊呼。
回头瞟去,海缎也愣住。却见在自己身后的小车上那尊玉美人身倚的精雕细琢的雪白梨花,正在一瓣接一瓣、一朵接一朵地无声碎开,直碎成粉末飘扬而下。不多时,小车底座上便铺了一层新雪般洁白无垢的玉屑。
第一个失声大叫的人正是程沛媛。她离玉美人像最近,虽然隔了四个保镖,但还是把这幕玉碎的诡异情景看得清楚。
由不得她不叫,那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惟妙惟肖的梨花花瓣就在她眼皮底下一点点一点点裂开粉碎而后飘零。如细碎雪末,又像银亮月色光柱中因风纷飞的尘埃,实在太让人震惊。
许多人在心里想,这般让人心碎的玉屑飘落之美,竟然丝毫不亚于方才整尊玉像给人的震撼感觉。
好端端无来由地怎么会发生这种怪事?莫仲懿一点也不觉得玉碎之景有什么美的地方。他惊怒交加,对保镖怒吼:“你们怎么回事?快点把玉像推回台上!”
刚才裴训说把玉像拿来,他心里就不高兴,生怕人多有什么闪失。现在可好,玉像竟然莫明其妙地碎了一部份。这不仅仅意味着是整尊玉像价值降低,方才他莫仲懿对秦世熙“情如此像”的深情告白可还言犹在耳。现在玉像破碎,让他情何以堪?!这幕情景比在他脸上抽几个大耳光还要令他难堪。
保镖们委屈又意外。除了在裴训的提议下,秦世熙将装着变石的小红袋子挂在玉美人颈上以外,他们尽忠职守,再没让旁人靠近玉像一米以内。但此时老板正在气头上,他们不敢多说什么,赶紧护送玉像回转主席台,仍然拿沉香木盒给盖上。一路上,那株梨树上所有的花朵都“凋谢”成末。
有人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说:“莫仲懿,你家小表妹刚死,你这当表哥的就办喜事,我就说不吉利嘛!你这‘举世罕见’的羊脂白玉成份该不会是石膏吧?我瞧着挺像。”有数人随着这声音齐齐嘲笑。
说话之人正是秦世熙最热烈的追求者,话里明显带着酸味儿。莫仲懿闻言大怒,但不知为何心也是一颤。
正文石裂
那场被形容为当地十年难得一见的大火,烧毁了大半个屋子。莫仲懿仿佛又看见宝儿支离破碎的焦枯尸体横倒于断梁碎橼之间。离开那里之后,他极力避免去回想那幕情景,此时因人言而不由自主想起,心突然呯呯跳得异常激烈。
“宝儿,你要是如你所说那么爱我,就原谅我的迫不得已。来生若有缘,我一定像爱世熙那样刻骨铭心地爱你!”他暗自向冥冥中某双纯真澄澈的眼眸祈求,以求来心安。
匆忙瞟了秦世熙一眼,莫仲懿沉下脸,强忍住惊惧愤懑,对那人冷声说:“今天的好日子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定下,而我家宝儿……”他脸上是沉痛表情,哽咽着低语,“宝儿突然遭遇不幸离世,我非常伤心。姓李的,你要是个人,就不该拿逝者来说事!特别是在今天!”
“遭遇不幸……离世”。这些字如飞刀劈开宝儿混沌的脑海倏忽而至,并且循环往复不肯离去。所有人的声音都像是回声,远远的传来,不及耳畔就消失,只有莫仲懿和方才那人的对话响在宝儿耳边,已是雷霆之势。
原来……我已经……死了!我是睡着睡着就死了吗?哈哈,真可笑!宝儿泪珠滚滚而落。也不知是头更疼,还是心更疼,她突然蹲在地上声嘶力竭尖叫,再不肯多走一步。
海缎吓得不轻,那位帮忙的女士也用惊恐的目光瞪着宝儿。徐先生沉吟着说:“大执事,你看是不是让卫修……”
满脸懊恼之色,海缎请那位女士瞧着点宝儿,自己扯开皮包拿出手机给卫修打电话:“阿修,你在哪儿?快点来!快点!绵绵出事了……”
几人好容易把宝儿拉扯着走了两步,卫修大步流星赶到。他的目光很是淡漠,没有瞧任何人,仍然面无表情。弯腰双手一伸轻而易举地把宝儿提起,他像扛麻袋一样把她往肩上一搭,然后快步离开。海缎擦擦眼泪,向徐先生和那位女士道过谢,拎着裙摆小跑着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