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拳到肉,雷声连绵,贡布等人和黑衣扈从们的圈子越来越大,给两人让出足够的空间,场地中间出现十几个深坑。
果然不愧是姬氏王族新一代最为强横的人物,这两个男人只凭外泄的杀意,便将众人逼得连连后退,然而如此强悍的拳头,实实在在砸在他们彼此的身上,他们却像是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这究竟是怎样的拳头?怎样的肉身?每一拳落在肉身之上,就像重锤落在古钟之上,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高昂尖啸,局势也越来越凶险。
姬南五脏六腑遭受了剧烈的重击,不停地震荡,疼痛难忍,七窍之中更是汩汩流出鲜血,染红衣襟。多亏了前段时间和服四叔近乎残酷的对练,正是这份积累,让他能够咬牙坚持到现在。
姬霓的气机混乱到了极点,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心如刀绞般的剧痛。好在他平日里从未懈怠,那些与他交手过的无数高手,无论是作为陪练还是对手,都为他提供了宝贵的实战经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磨砺,让他够凭借顽强意志和扎实功底,勉强维持着目前的稳定。
双方意外地展现出愈沉稳的心神。原本可能因连续的激战和伤痛而紊乱的思绪,此刻却如同被清澈的泉水洗涤过一般,变得异常清晰。他们的眼神全神贯注,只有对方。
两人最后一次以伤势互换伤势,是姬南以拳法出剑招,一手双指精准地戳中姬霓的胸口,姬霓则双拳一前一后,如同狂风暴雨般捶在了姬南的小腹上。
随后,两人同时踉跄后退。姬霓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他毫不在意地咽了下去,嘴角勾起一抹狞笑:“兄长,你我都身穿这宝衣内甲,即便是倾尽全力,也难以置对方于死地。看来,这次是真正的打平了!”
姬南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微笑着对着姬霓说道:“霓弟果然是好身手,今日这一战,让兄长我大开眼界!”
姬霓后面的马车上,传来一阵清脆的掌声,伴随着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声:“很好,你们的表现都出乎我的意料。”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姬霓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就走,转头伸手点了点姬南,眼神中既有挑衅也有期待:“兄长,下次,胜负生死一起分。”
说完这句话,姬霓没有再停留,咬紧牙关,绝不让自己出半点声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马车。
姬南站在原地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袍,抬头望向马车那边走下的一个头斑白的中年人。
中年人清瘦、面白、无须、唇红,一双细长的长寿眉格外显眼,衣着华贵,手持一把团扇,他缓缓走了过来,距离姬南一丈左右站下,一边仔细的端详姬南,一边赞赏的点头。
“我叫老黄,殿下应该不记得我了,在你满月的时候,我曾携重礼到毅候府上,当时见到过尚在襁褓中的殿下。今天看见殿下如此的风采,老夫不胜感慨啊!”
姬南轻轻拱手,不敢放松任何警惕,轻声说道:“黄先生,您好!”
老黄轻拍团扇说道:“姬家祖上传下的规矩,姬家子弟可以相争但不可流血,就是说姬家的子弟们怎么打打闹闹都可以,就是不得伤害性命,自大周立朝以来,此例一直无人敢破。即使是当年镐京城里几位王子们的王位之争,也只是下面儿郎们的性命相搏,再后来对毅候的万里追踪,也是留有余地的。”
老黄见姬南默不作声,长叹一口气,说道,“老夫老了,所以嘴就碎了一些。和殿下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两位殿下,如何相争都可以,姬家的底线不能破。岐山祖宗堂的那些老人们可都看着呢。呵呵,希望殿下不要怪老夫交浅言深了!”
见姬南还是默不作声,老黄笑着摇摇头,看看姬南身后的霜月、贡布诸人,团扇轻点几下,笑着对姬南说:“算是一点老朋友的忠告吧,羽翼未成,就不要想着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对双方都不好!那就告辞了,殿下!”
老黄缓缓走回车上,黑衣扈从层层保护的车队转头向着梁都方向驰去,激起一阵阵的尘土飞扬。
那个黄脸高瘦的汉子站起身来,翻身上马,脸色阴冷地远远用手指点了点桂兮,然后追着马车而去。
在马车的颠簸中,姬霓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倾倒出两粒泛着微光的丹药吞入口中,随后好奇地向身旁的老者问道:“师父,您之前所言,可是确有其事?”
老黄沉默不语,目光穿透窗棂,陷入了深邃的沉思之中,外界的一切都无法惊扰他的思绪。
姬霓对此情景早已习以为常,心中暗自感叹这位性情古怪、道法高深莫测的师父,性情孤傲、博学多才、难以接近,如同那臭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却又深得父王的器重与信赖。
此番离京,实则是姬霓对镐京城内纷繁复杂的权力斗争感到厌倦,遂向父王随意要了个差使出来,顺便在北方的郝国等几个诸侯国内,连续铲除了几位对父王继承王位一直不满、暗中做小动作的贵族。随后便以游历天下、磨砺武艺为由,四处游荡。父王也深知这个儿子的性情,于是派遣了老黄及数位宫中侍卫随行,以确保他的安全。
姬霓伸手拂去嘴角不经意间溢出的血渍,长长地吐出一口胸中淤积的浊气,随后慵懒地躺倒在车板上,双手枕于脑后,以一种近乎玩笑的口吻问道:“师父,假如,我只是说假如,有一天我真的有机会干掉他,您会出手阻止我吗?”
老黄终于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你不可杀他,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