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禾神情阴郁,似乎有些不满,但当着梅砚的面也没说什么,只笑笑:“来接你怎么能算是劳烦。”
段惊觉没再说话,由着周禾把他拉上了马车。
梅砚一直站在少傅府门前看着,直到藕花园的马车走远了都没回过神儿来。
东明凑上来探了探脑袋,一脸好奇地问:“主君,南诏世子和景阳侯都走远了,您这是看什么呢?”
梅砚叹了口气,转身往府里走,边走边问东明。
“小东明,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颜杉廷
“您是说南诏世子和景阳侯奇怪?”
梅砚定住看着他,眼神不置可否。
这问题可算是难住了东明,他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脑袋,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地说:“主君这问题问得就怪,小人都不知道南诏世子和景阳侯是个什么关系,又怎么知道他们怪在哪里。”
东明是孩子心性,有些话说着说着就带上了些脾气,惹得梅砚笑了笑,他伸手拍了拍东明的肩膀,两人一路往里走,才又问:“你看不出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小人看不出来。”东明摸了摸下巴,神情像个冥思苦想的老学究,“小人只是觉得他们既没有主君与陛下那种情投意合,也没有唐先生与赵先生的那种相濡以沫,就连大公子和鸾音郡主的和睦都没有。”
东明并不是看不出段惊觉和周禾是什么关系,只是觉得他们两人谈不上是那样的关系。他絮絮叨叨地举了许多例子,到最后还恍然大悟一般地做了个总结:“总之……南诏世子对景阳侯好像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
几个时辰前段惊觉的那句话再度入了梅砚的耳: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我情不情愿又有什么要紧的。
似乎,的确就是这样。
从这天开始,梅砚心里便总会有些惴惴不安,总会由段惊觉想到周禾,又由周禾想到朝堂。
就好像什么都还没有定论。
——
秋收时节,朝中的事情总是比较多,孟颜渊还在告假,偏偏这时候宋鸾音又害喜害得厉害,以至于梅毓分不出太多精力在朝堂上。有许多庶务是官员们做不了主的,事无巨细都要由皇帝亲自过目,宋澜一下子就忙了起来。
梅砚心疼他,常常宫里府里两头跑,有时下了朝还要留在瑶光殿帮宋澜批一会儿折子,足可谓是心力交瘁。
他这两年过得清闲,没怎么插手朝堂上的事,如今骤然深想,才发觉如今的朝堂还是一团乱麻。左相孟颜渊一病就是大半年,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宋澜看似游刃有余,可孟颜渊的那些党羽仍旧揣着异心,也不知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安稳。
这天下了雨,冷雨潇潇,梅砚立在窗前,远远朝着皇宫的方向看过去,透过迷蒙的雨雾,还是可以看到皇宫的红墙琉璃瓦,他不由地就想到了帝王高座上的宋澜。
明日早朝要给崽崽带肉包子,梅砚想。
许是两人心有灵犀,没有等到第二日早朝,宋澜这天晚上就兴冲冲地拎着一壶桂花酿冲到了少傅府。
“东明,少傅不在家吗?”
东明撑着伞请宋澜进了屋,解释说:“回陛下,主君已经歇下了,小人这就去叫主君起来。”
“等等。”宋澜叫住东明,“这才什么时辰,少傅怎么就睡了?”
东明心里想着还不是主君近日总是忧心您才导致精神不好的,可嘴上又不敢说这话,只瓮声瓮气地说:“许是秋日困乏,主君这几日总是恹恹的,胃口也不太好,晚膳还没吃呢。陛下既来了,不如把主君叫起来吃点东西?”
“那是自然。”宋澜正有此意,吩咐东明去做了些清粥小菜,然后才轻手轻脚进了卧房。
梅砚正睡着。
屋里只点了一盏熹微的蜡烛,古旧的床帐放了一半,窗户开了小小一扇,配着窗外的潇潇雨歇,整个卧房都显得幽静怡人。
宋澜将手里端着的桂花酿和清粥小菜一齐放在桌上,然后走过去将窗户关了,才又折回来看榻上沉沉睡着的少傅。
烛火映照下,梅砚的肤色极白,一双斜眉像是工笔画里细细勾勒出来一样,精致有神。睫毛轻阖之下,是一双含山的眼睛,这双眼睛看得见世间疾苦,看得见苦行风雨,也看得见这座啮骨噬心的朝臣殿上仅存的一缕清霜。
他清疏冷淡,却也温柔和缓,他谦和从容,却也骄矜孤傲。
宋澜这般出神想着,情不自禁地就抬手碰了碰梅砚的睫毛,即便动作轻柔,梅砚也还是被他吵醒了。
“唔……”刚睡醒的嗓音有些哑,他问,“下雨呢,你怎么出宫来了?”
宋澜坐在床沿上,伸手将梅砚拉了起来,又取了软枕让他靠着,这才说:“下雨了,朕想少傅。”
梅砚不由笑了笑,问:“早朝不是才见过么?”
“早朝上那么多人,朕统共只与少傅说了两句话,那哪儿能够啊。”
语气软绵绵的,像一只软乎乎的小羔羊。
梅砚心头也一软,许是刚睡醒,他嘴角有些泛白,抿了抿唇才又问:“折子都批完了?”
“自然是批完了才敢出宫见少傅,朕都这么大了,可不敢再被少傅拎着戒尺教训一顿。”
梅砚便悠悠阖了眼睛,神色看起来很是疲惫,却还是轻声说:“好陛下,你是做皇帝的人了,臣便是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请戒尺啊。”
宋澜刚想要说什么,目光一转,恰好落在梅砚有些苍白的脸色上,不免一顿。
“少傅,你身子不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