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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周禾,众人不由又是一怔。
段惊觉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太大的震撼,错愕中竟险些忘了,今日早朝上一直在讨论的,其实是景阳侯谋逆一事。
而景阳侯周禾与南诏世子段惊觉是个什么关系,明眼人都心知肚明。
段惊觉的眸子就在听到“子春”两个字的时候渡上了一层不知名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他柳眼抬起,坦然看向宋澜,道:“的确,若不是有侯爷遮掩,臣的许多计划都难以实施。”
这便是承认了周禾帮他遮掩了南诏兵马一事,此事虽让人感到震惊,细细想来却也很是合理,周禾贵为景阳侯,又领着盛京巡防营的差事,想要在城郊遮掩什么人马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没想到周禾真的会为了一个南诏世子做到这个份儿上罢了。
沉默片刻,人群里的梅毓微微皱了皱眉,精准地从段惊觉的话里捕捉到了另外一层意思,他问:“世子还有什么别的计划?”
段惊觉笑了笑,并没当着众人的面说他还有什么计划,只是勾了勾唇角,笑着对宋澜说:“臣还想请陛下能够秉公明断,早日处置景阳侯。”
一句话,令人毛骨悚然。
宋澜本就阴郁的脸色就在段惊觉这句话里变了变,竟显出几分惊诧,他实在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确认:“段纸屏,你疯了?子春都为了你做到这个份儿上,你……”
段惊觉直视宋澜难以置信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我没疯。”
他说完便垂下眼睛,遂没人知道那双满是媚态的眸子也悄悄泛了红。
宋澜坐在上首,顾不得盛京城外的两万南诏兵马,竟是由衷地心疼起周禾来。
他的表兄本可以轻狂恣肆地过一生,却偏偏堕入了情网之中,为了段惊觉抛弃前程名誉与身家性命,到头来竟只换了一句“秉公明断,早日处置”。
宋澜怒极,面上却很是冷静,咬着牙问段惊觉:“世子又是何以见得,朕会受你威胁?”
“是啊。”段惊觉再度抬眼,语气淡淡地说,“陛下杀伐果断,自然不会因为臣手上这区区两万人马而妥协,您可以不在乎盛京城中战乱四起,不在乎您眼前的这帮朝臣人人自危,可陛下,您也能做到弃景怀的性命于不顾吗?”
众人都是一懵,似乎谁都没想到段惊觉会突然提起梅砚。
宋澜拧眉看向段惊觉:“此事与少傅有什么相干?”
段惊觉淡淡笑说:“景怀可还病着呢。”
一句话,像是一场飘飘摇摇的腊月雪,肆无忌惮地从云端落下来,压垮繁盛春景中的红樱绿柳,同时凉了宋澜的一颗心。
长久以来的不安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宋澜觉得自己的嘴唇都有些发颤,想说的话哽在喉头说不出来,他只是觉得,有些持续了太久的疑惑好像就要被解开了。
水落石出的前一刻,人心亦沉沦不起。
脏污不堪。
宋澜掩在衣袖下的手指攥起又张开,像是在竭力压抑什么,过了良久才扫视了瑶光殿中站着的文武百官,冷声道:“今日先散朝,世子留下,朕有话要问他。”
识趣的朝臣自然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就退出了瑶光殿,不识趣的诸如孟颜渊等人,冷嘲热讽了两句也就走了,只有梅毓还一脸担忧地站在原地,段惊觉的话里提到了梅砚,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陛下?”
梅毓刚要开口,却见宋澜沉着脸抬了抬手,后半句话就卡住了。
宋澜说:“兄长也先回去吧。”
梅毓抿唇,许是看出了宋澜眼中的那抹冷得化不开的冰雪,终究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拢了拢袖子也退了出去。
偌大一座瑶光殿就只剩下宋澜与段惊觉两个人。
他们一个是大盛朝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个是南诏漂泊他乡的质子,本该是尊卑有别的两个身份,可此时此刻,却有了针尖对麦芒的态势。
同是人臣皇亲,本也不该分什么高低贵贱。
宋澜终于站起来,一步步迈下玉阶,站在段惊觉面前,帝王珠冕摇摇晃晃,为他整个人都平添了一种无助感。
他问:“段惊觉,你把少傅怎么了?”
段惊觉自然不会不知道宋澜想要问什么,闻言却只是轻轻笑了一笑,面上从容的神情分毫未改,他并没有回答宋澜的问题,而是淡淡道:“方才臣过来的时候,在瑶光殿外看到了东明,看他神色很是急切,也不知正在与廖总领说什么。”
第96章妥协
宋澜一听这话便心知不好,也不顾段惊觉的未尽之言是什么,当即便提高音量叫了两声“廖华”。
廖华很快便进到了殿中,只是身后还跟着一个可怜兮兮的东明。
不等两人见礼,宋澜便皱着眉问东明:“怎么回事?”
东明甚少见过这样严肃的宋澜,情急之下竟打了个哆嗦,用尽全力把声音放稳,眨着一双满是泪光的眼睛说:“陛,陛下,主君他今日听小人说起了景阳侯的事,结果突然就吐血晕了过去。”
……如坠冰窖。
宋澜看着东明豆大的珍珠簌簌往下落,又看到段惊觉气定神闲的神情,忽然觉得这半年来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何以少傅会久病不愈,何以段惊觉会如此肆无忌惮,何以……
宋澜抬问东明:“传太医了吗?”
“太医已经去了。”东明点完头又问。“陛下您……不去看看?”
东明心里觉得诧异,他心知梅砚吐血不是小事,陛下知道了定然要着急,所以才急匆匆地进宫来求见宋澜,却不想宋澜只是抿了抿唇,对他说:“你先回少傅府,好好照顾少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