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鸾音放下心,又道:“你也不要过于忧心,逢山此时正在与朝中众人商议,很快就会有对策的。”
梅砚苦笑:“若有兄长力排众议便还好,可如今左相也在揽政,恐怕不会顺利。”
宋鸾音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无奈一笑:“你养了近一年的病,却还是能一眼窥破时局,我也是真服气。”
偌大一座朝臣殿,有人天生该做权臣,有人天生该做帝王,而梅砚似乎天生就该做那洞若观火的一股清流。
他一身清白,却也满身风雪。
梅砚道:“郡主,倘若兄长回府,还请你同他说,我想见他一面。”
宋鸾音一眼就知道梅砚心里恐怕是拿定了什么主意,却也没有多问,只是说:“你若要见你兄长,只消等上片刻,他回府后见我不在便会知道我是来了你府上,届时定会来寻。”
——
确如宋鸾音所说,梅毓过了晌午就来了。
彼时宋鸾音抱着梅祈年坐在花厅里,梅砚也已经起身穿戴妥当,盛夏的天气穿了一身蟹青色的弹花暗纹袍,清俊地像个位出身贵胄的公子,看起来仍是从前那副清然的样子。
被血蛊折磨了近一年,还能坦坦然然持有这份风度的,世间恐怕也只有梅景怀能做到了。
看见梅毓进来,梅砚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沉默着在兄长面前跪下。
梅毓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一字未发,转身就在上首坐了,然后沉默着打量了梅砚一会儿,又侧首去看坐在一旁的宋鸾音。
宋鸾音没敢看他,低下头去哄梅祈年,嘟嘟囔囔地对梅祈年说:“亏你想念你父亲呢,你瞧,他一来就要吃人了。”
梅毓:……
第105章身世
单是梅砚这么一跪,梅毓就不会不知道宋鸾音说了什么,素来稳重的脸也黑了一瞬,耐着性子问梅砚:“你都知道了?”
“是。”
梅毓的语气沉了沉,问:“梅景怀,你想干什么?”
梅毓从未连姓带字地唤过他,梅砚愣了一瞬,然后顶着上首的火气叩拜下去。
“兄长,我想去南诏。”
出乎意料的,梅毓并没有一上来就冷脸否决他,而是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你如今的身体……”
近日梅砚体内的血蛊发作得越发频繁,别说奔波千里去一趟南诏,便是安安出趟门都要提防那血蛊会不会随时发作。
梅砚却摇了摇头,冲着梅毓一笑:“兄长或许觉得景怀命苦,好好地要遭这份罪,可我却庆幸此时自己还有一条命在,这条命必然能让我撑着去见他,兄长,我们说过的,要生同衾死同穴,我不可能安安稳待在盛京城里等消息。”
话音落下,花厅传来一声低低的啜泣声,宋鸾音抬手逝去了眼角的泪,带着哽咽的声音说:“你们兄弟聊,祈年有些饿了,我带他出去找奶娘。”
她怕再待下去便要忍不住哭出来。
宋鸾音抱着孩子出去以后,花厅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梅砚跪得腿都酸了,觉得足足得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听见他兄长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起身走到窗前,面朝窗外,只留给梅砚一个怅然的背影。
“去吧,我不拦你,让沈大人同你一起去,我能放心些。”
梅砚心中大喜,又听见他兄长说:“但你去南诏之前,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梅砚闻言便要起身走近些,却见梅毓转过身来,脸色是潭水一样的深沉,道:“跪着,景怀,这件事你得跪着听。”
梅砚愣了一下,然后让自己跪得更直了些,他从未见过兄长这样的神情,直觉告诉他,梅毓要说的不会是件寻常事。
梅毓要说的的确不是件小事,他默默地看了梅砚一会儿,像是要在这样的静默中将久远的往事从记忆深处挖出来。
梅毓良久才开口:“母亲离世前,曾单独与我说过一件事。”
梅砚愕然抬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却听梅毓不急不慢地继续说:“母亲说,若不是到了必要的时候,便让我不要告诉你你自己的身世,可如今你既要去南诏,那便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梅毓蹲下身,视线与梅砚齐平,而后一字一顿地说:“景怀,你的生母另有其人。”
——
吉庆十九年。
梅成儒任上州别驾,外放江南治理水患。彼时南诏深陷九部内乱之中,南诏王位空悬,皇族一片纷争,数以百计的南诏百姓受战乱所迫逃入大盛境内,又逢江南水患,处处皆是灾民。
梅成儒心善,下令不论是大盛难民还是南诏难民,皆要一视同仁,不遗余力地救治。
仓皇间便出现了一个女子,她同梅成儒说自己会些医术,可以帮他救治灾民。梅成儒心中感激,便与这女子熟识起来。
水患平息以后,这女子自称是南诏人,且身陷南诏九部内乱之中,回去便会招致杀身之祸,梅成儒心中不忍,便将人带回了盛京。
梅成儒那时已经与唐尺素成了婚,且有了梅毓,自然不愿意辜负发妻,便也没有将这女子纳进门的想法。偏偏唐尺素是个豪爽性子,又快人快语,压根不在乎家里是不是多一口人,反倒与这女子十分投缘,既同情这女子的身世,又不忍她再回到南诏饱受战乱,便做主将她留在了府中,替梅成儒纳了她做妾室。
再后来便有了梅砚。
她才是梅砚的生母。
——
梅毓讲到这里,不由地放缓了语速,有些不忍地说:“你生母命不好,生你的时候遇上难产,只看了你一眼就去了,后来母亲便将你记在名下,亲手抚养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