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迷茫。可是我越迷茫,与谢野的声音就越像一条蛇一样盘踞在我的脑海中。它滑行过我大脑的每一处角落,留下长长的爬痕,最终爬到了我的心里,占据了那里。
[去亲近他,去讨好他。]
可是,要如何讨好?
我的反常状态连立原和上野都察觉出来了。他们将我围在其中,试图和我来一次彻夜的交心长谈。
“没事,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讨好森医生。”
“讨好森医生?”上野率先反应了过来,“我差点都忘了,风间你是森医生亲自带到部队的人。怎么,你和森医生闹别扭了?”
我摇了摇头。
“立原,你有过类似经历吗?怎么讨好一个人,这个问题……嘶,还真的挺难。”上野去问立原,立原就摇了摇头。更别说,战场这个地方,限制了绝大多种方法的实施。
但最后,还是上野给出了我一个看似靠谱的办法:“风间,不如你送给森医生一份礼物吧?有意义的那种。”
暗夜13
礼物。
一个很奢侈的词语。
但凡礼物,无不用心。可是在这偌大的常暗岛之上,又何来礼物呢?我想不出任何能当做礼物送给森医生的东西。而且,那还是要有意义的礼物。
但与此同时,我的注意力也终于被[送给森医生什么礼物]这件事情给吸引了过去。我终于脱离了[如何讨好森医生]的迷茫状态,有了一个清晰的思考目标和坚定的行进方向。
除却硝烟,常暗岛其实很美。
我想把漫天的幻丽极光送给森医生,想把天幕下宛若宝石的群星点缀到森医生的领襟上。我想要送他凉爽的海风,送他海浪拍打到崖壁上以后所激荡起的雪白浪花,送他小螃蟹爬过海滩沙砾时所发出的细小沙沙声。
还有海风的呜咽。
就像是一首自然而又和谐的交响乐。
可是这些都不属于我。
我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从诞生在常暗岛上的那一天起就什么都没有。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是真的完完全全属于我的话,那除了我的灵魂,就只剩下了我的身体。
我做了一只哨子。
一只小巧的、便于携带的哨子。
上野说他在还没入伍打仗的时候,就曾经捣鼓过这些小玩意。哨子看似小巧,但是当它被吹响的时候,哨声就会伴随着风飘出去很远,渺茫而又悠远。就会飘到连哨子的主人都不知道的地方,被有缘人听到。
听上野的描述,那大概是一个很浪漫的东西。
哨子可以出声。
我想把海风的声音装进去。
当目标被定下来之后,一切就都变得井然有序了。我的生活也开始变得充实起来,我所付出的一切时间、精力,以及在这段时间里面的所有心情变化,就都凝结在一个小小的哨子里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
在必要的战争之外、闲暇之余,开始练习从头制作一只哨子——设计,选材,钻孔,打磨,抛光。在上野的帮助和不断调试下,哨子从喑哑变成了细小尖锐的声音,最后发出了海风的沉闷呜咽声。
我当真做出了可以发出海风声音的哨子。当我站在海边吹响哨子的时候,海风就会裹缠着哨声飘向远方,飘向军舰的方向。
我寄希望于哨声可以飘进军舰,飘到森医生的宿舍。最后落到他的枕边,像是一朵花瓣落到水面上那样落到他的耳畔,轻轻荡起一圈涟漪,轻盈且温柔。
我难得的开心了起来。
并且催生出了一种期待感。
我期待于在用作练手的十几个哨子之后,我能做出一只无论是声音还是外形都十分完美的哨子。然后我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郑重的把哨子送给森医生,再告诉他——
我已经把海风放在了哨子中。只要他吹响哨子,就能听到海风的声音。
*
当我和与谢野和解之后,医疗室又变成了我经常会光顾的地方。战争的严峻形势使得士兵的死亡受伤变成了常态。
我起身走下担架床。但是在双脚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蚀骨的疼痛就从我的脚底传来,一直爬遍了全身。双腿在疼痛的攻击下瞬间卸了力气,我狼狈的跪到了地上。
我看向我的双腿,它们分明是好的,是完整的。但是就在前不久,它们离开了我的身体。我的灵魂被迫记住了那种痛感,并且在我使用新的双腿的那一刻,再次将痛感返还给了我的身体。
这就是[请君勿死]和[死亡赋格]的不同之处。
如果说[请君勿死]的瞬时治疗是会让身体重复之前承受的极大痛苦的话,那[死亡赋格]就是在身体修复过程中承受宛若钝刀割肉的慢性痛苦。
这两个异能力说不上哪个更好。
再生和修复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无力的抓着担架床杆,企图利用上臂的力量站起身来。但是很遗憾,我失败了。那我只能坐在地上,等着肢体的幻痛结束,等着灵魂适应了新的身体之后再起身了。
医疗室的门被推开。
与谢野走了进来。
“诶?阿狩你醒了——你自己起身做什么?”
她快速放下手中的医药品走到我面前,又将我从地上扶到了床上:“你不再休息一下了吗?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我只能坐在床上,我没有力气回复她的问话。
也许是医疗室并没有人能和她聊天的原因,在我面前她就打开了话匣子:“每一个濒死的士兵被送到医疗室的时候,我就已经能预见他们的反应了。我可以救他们,可是当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一定是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