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一次次记录我的死亡呢?我想我已经有答案了。
也许我在他的心中就是这样一个存在。他不需要为我投注任何感情,我也没有值得他喜欢的地方。就像是一个堆放在角落的物件,我只是一个物件。当我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会被他拿出来使用。
可是现在呢?[不死军团]瓦解之后,我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吗?
我为这个突然的想法惊了一身冷汗。我的能力确实……只是鸡肋到不能再鸡肋的再生和修复,不像与谢野那样可以作用到其他人的身上。即使经历了常暗岛战役,再生速度也没有提升多少。
没有了战争,没有了[不死军团],我为他发挥的作用又能有多少呢?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森医生说过,他只在意我能为他带来的利益有多少。可如果我不能为他带来利益,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要被丢掉了。
这个认知令我惶恐。突如其来的恐惧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我的心脏。我感觉到我的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呼吸也有一瞬间的停滞。
我不想被他丢掉。
哪怕他现在被流放。
哪怕他现在被所有人唾弃。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闪烁的台灯负荷不了超载的工作,灯丝自行熄灭,整间宿舍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我才从惶恐沉思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一个念头几乎是像野草一般,在我的心里落下了种子之后迅速扎根疯长。
森医生的流放地点是……横滨。
我想……我想,去找他。
就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我的能力并不能为他带来多大帮助,可是只要我去找他——只要我去找他,站在他的身边,就代表我还有渺茫的机会。
可如果我一直游荡在常暗岛上,那我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我想好了,我要去那个叫做横滨的地方。
我再次去找了负责记录信息的士兵。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我郑重的在信息表格上填下了我的目的地——横滨。
我开始期盼着能离开这座拥有永夜极光的恐怖岛屿了,期盼着和森医生重逢的那一天。我会用立原给我讲述的一切人类社会的知识,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
我期待着有森医生的美好未来。
离开常暗岛的时候,天气是晴朗的。我义无反顾的登上了前往日本的军舰,和一众被战争碾磨到精神麻木的士兵一起。我孑然一身,全身上下只有一身军服。可是我的心情是愉悦和亢奋的。
诞生于常暗岛的这一年,我十三岁。
离开常暗岛的时候,我十四岁。
暗夜18
舰船并没有把我直接送到横滨。我只是和众多士兵一起,在一处港口登陆。在登陆之后,舰船就头也不回的继续驶向了大海。至此为止,仿佛我和常暗岛的联系就彻底断了。
在港口上聚集了很多人,男女老少。他们在看到士兵登陆之后就喜极而泣的拥了上来。小小的港口在此刻成为了人类世界的缩影,演绎出了所有的悲欢离合。
我看到有士兵和妻子儿女相拥而泣,看到了有士兵紧紧拥抱着年迈的父母。也看到有家属得到了来自前线士兵的遗物,更看到了有士兵就茫然的站在原地,孤身一人,没有人寻他。
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家人,我也是那些孤身士兵中的一员。我就静静的看着人们互诉思念,庆幸逃脱了战争和死亡的魔爪。
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即使那些孤身的士兵没有亲人来接,他们还是有着一个目标的,他们最终迈着蹒跚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老家,那个曾经生活过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地方。
我没有家。
我只是孤身一人。
我没有钱可以买东西,我也不熟悉人世间的一切。那些人类所谓的工作和生活——他们需要学习各种技能,这样才能找一份或稳定或不稳定的工作,这样才能保证自己最低层次的生存需要,继而才叫生活。
我没有技能,除了在常暗岛上所积累到的一切关于战斗和杀人的技巧。这是相对安定的人类社会,这不是常暗岛那种只有永不停歇的炮火作为背景音的战场。我与整个人类社会都格格不入。
于是我开始了流浪。
那是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形容我的。
流浪大概就是这个人类社会中最简单的能生存下去的办法吧?不会被既定的社会规则束缚着,也没有具体的方向和目标。只要不追求高质量的生活,那活下去就变成了一个很简单的目标。我不用在意过路人类的眼神,也不用在意和陌生人相处,甚至不用在意休息环境。
我偶尔会询问一下路人横滨的方向。其实大多数人是不愿意理我的,但总归还是有小部分热愿意给我指明一个方向。我就会顺着那个方向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流浪。
我只需要一路走到横滨,找到森医生。
我相信,我终有一天可以到达横滨。
我学着其他流离失所的人,和我看到的所有流浪汉一样,睡在街边巷角的垃圾桶旁,睡在公园的长椅上,睡在蚊虫多的桥洞旁中。只是我依旧会被饥饿感所侵袭,那种源于人身上最本能、最原始的渴望所带来的痛苦,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去的。
早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说法了,饿极了的人会吃掉自己的胃。我不知道我的胃会不会被身体吃掉,我只知道我早已分辨不出我是饿晕还是饿死了,但是我还会醒过来。这种折磨的感觉,比在常暗岛上还要漫长和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