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的脸像被扔进了开水锅里的螃蟹,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现在知道丢人现眼了?”白无常看到他满脸通红,便故意挤兑了他一句,“活该。”
“你们既知道我要私奔,还跟过来做啥?”
“来嘲笑你。”白无常一脸正色道。
“我懒得理你。”李肆嗤了一声,决定不再跟白无常斗嘴。“你们随意,我去倒茶。”说罢,接过黑无常手上的酒罐子,大步朝厨房走去。
走到厨房时,李肆才发现顾云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里面了。
他正往托盘上摆着茶壶和茶杯,只是不知为何摆了一半停了下来。李肆进来时看到他正低着头,手上握着一只茶杯,愣愣地发呆。他的散发从耳后滑到了前面,盖住他部分侧脸。李肆不由得想起来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
兴许是李肆进门的动静大了些,顾云雾吓了一跳。他猛地抬起脸向来人看去,李肆才发现顾云雾的脸红得与他自己不相上下。
李肆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笑出了声。顾云雾在人前总是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一转身便开始偷偷地害起了羞。
“不用理他们。他们就随口说说。”李肆从他手里接过了茶杯,放到了托盘上。
“可是传出去真的好吗?只怕影响了四哥的清誉。”
“清誉是什么东西。我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好丢人的。”
“毕竟同为男子。”
“地府不讲究这些。我知道人间喜欢讲究门当户对。可是我觉得,若是因为外貌,性别,出身这些东西就放弃了,便算不上是真的喜欢。我喜欢的是你最内在的魂魄,在此之上你生成什么模样,是什么样的性别,是怎样的出身,都不重要。”李肆絮絮叨叨地说着,双手端起了托盘转身便走出了厨房。
留下顾云雾一人望着他的背影发呆,他轻轻抿起嘴,露出一个有些欣喜又有些无奈的笑。
这日晚上,这一群鼎鼎有名的鬼神围坐在一起,推杯换盏几圈下来,大家便开始热热闹闹,说说笑笑了起来。
这些人对于李肆来说亦师亦友,但其实即使都在地府,也很难得聚在一块。李肆忽然觉得,找了这么个由头大伙聚一聚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倒酒添饭干得越发殷勤。
顾云雾的话不多,一直在一边温和地笑着,不时答上几句。后来不知道是谁往他的茶杯里倒了酒。顾云雾抿了一口后,变得愈加更加安静。他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摸着茶杯的边缘。嘴角微微向下耷拉,不再笑了。
酒过三巡,孟婆忽然提了一嘴落泉崖的事情,“你说那些寻魂人和皇帝,脑子里都长了些什么样的坑,想什么呢。”
“想什么?想着成神呗。寻仙问道太苦太累,邪路子省事多了。”白无常嗤之以鼻道,他一向看不惯这些歪门邪道。
“不自量力还贪得无厌,一群蠢出天的东西。”顾云雾忽然开口了,周围一圈人倏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你们谁灌他酒了?”李肆蹙起眉头,往桌上几人脸上扫视了一圈。白无常与孟婆同时移开了视线。
顾云雾醉了。他醉得非常含蓄,脸不红心不跳,目光澄澈明亮。除了……不爱笑和开始骂人之外。
“人的贪欲真是荒谬,自以为是什么天选之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哪怕成神了又如何?天界人人皆为神,也有人披着光风霁月的外壳,像只躲进阴沟的老鼠,行那阴诡术,做着龌龊事。什么东西,卑鄙无耻的烂货。”
白无常吹了一声口哨,眯起眼说,“我要爱上他了。”
李肆恶狠狠地瞪了白无常一眼,但白无常丝毫不惧他,反而冲他挑了挑眉。
“我们该走了。”黑无常非常识趣地站了起来,提议道。
照平常,顾云雾肯定会站起来,一套行云流水的行礼送客。而此刻他却闷在一边,托着头,手里捻了颗炸花生搓来搓去,连道别的话都不说了。
孟婆叹道:“唉,这也没喝多少啊。”
“他活着的时候一直吃着药,哪里碰过酒水。你们简直是胡闹。”李肆忿忿地说道。
“这样不好吗?我倒是觉得这样比挂着人皮面具可爱多了。”白无常调侃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醉了,你正好可以为所欲为。”
“滚滚滚!快滚。!李肆往白无常脸上扔了颗花生粒。白无常一偏头就躲过去了,他欣赏了一番李肆气急败坏的脸,哈哈笑着走了。
李肆连催带赶地送走了所有人,回到屋里发现顾云雾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手里的花生又换成了筷子。李肆叹了口气,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问:“你头疼吗?”
顾云雾仰起脸来看他,他的眸子开始大雾弥漫,他摇摇头,张开了手,“抱。”
李肆不得不承认,白无常嘴虽然毒,但有些东西说得颇有道理。
顾云雾总是挂着风轻云淡的笑,时时保持着谦逊有礼。总有些时候,他也会觉得累得要死,可是他无论如何都脱不下这片面具,就像是落下了终身不愈的残疾。
如今他躲进这一点点的醉意里,终于可以肆意地抱怨一次撒娇一回。
李肆把他搂进了怀里,拍了拍他,“该睡觉了。”
“你不对我为所欲为了吗?”
“你都醉了,大可不用这般耳清目明了吧。”李肆苦笑道。
顾云雾撇撇嘴,手往李肆的衣袍里面探了过去。
“嘶……你别扯我衣服。”
“四哥,你让我一次。”顾云雾仰起脸来看着他,不知道是醉意还是羞赧,他的眼角微微发了红,“让我为所欲为一次,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