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朔,你有没有觉得崇王跟你太像了,像到不可思议。”她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半开玩笑道:“也不知道陆太妃家中是不是有妹妹一类的流落在外。”
后边的她还没说,写字的那个背影却陡然僵住不动了。
倌龄吃过药之后脸色好了许多,他同情的看了秦北一眼,捂着胸口下去了。
怎么?她只是突发奇想顺嘴一说啊!怎么看样子倒像是说中了,秦弘箸这是还有事情瞒着他们?
秦北觉得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心脏,每一次心跳都会被遏制,气血急速上涌,整个脑袋都格外的空荡,只有鲜血在身体里流动的声音。
“陆太妃跟魏氏有关系?”他问。
魏氏是秦北的生母,他一直没有提起过,该是这个所谓的母亲根本没有尽到一点责任,所以她只配被他埋在心底,努力的去遗忘。
走到门口的倌龄听见秦北的话,顺手将门关上了。
屋内一片死寂,除了三人的呼吸声之外没有任何响动。
许久,秦弘箸叹了一口气,他将手里的信件放到屋中的圈禁的苍鹰上,喂了它一块肉送出窗前。
他开口,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你母亲她。。。”
“她不是我母亲,她只是魏氏。”只是一个为了荣华富贵而抛弃礼义廉耻,弃亲生骨肉不顾的无耻妇人。
秦弘箸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常嬴正死死的盯着他。他突然后悔了,他没办法心安理得的面对秦
北,说出当年事情的真相。
都是他的错,他不该派魏氏入宫的。
常嬴下意识的握住了秦北颤抖不已的手,对着秦弘箸说道:“你的计划和目的我都不关心,只是关于秦北的部分我觉得他有权利知道。”
他的喉咙里好像堵着一个没剥皮的橘子,又涨又苦:“首先,不是魏氏,是陆氏。”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要从他八岁那年宫闱之乱开始说起。
“世人怎么说我母妃的?是不是说她对先皇用情至深,撇下孤子甘愿殉葬?”他眼底似乎有笑意,却只是流于表面的,像一张腐烂的死人皮。
“那年我八岁,避开了皇权之争得封汶阴,本以为可以接母妃离开的,可是呢?皇兄说我的母妃自戕了。”
“皇兄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他突然拔高了声音,像是孩子被抢走喜爱的玩具一般吵闹:“因为母妃死的时候我就在殿中啊!”
常嬴心头一跳,因为震惊瞳孔微微有些发散。
“那日先皇驾崩,丧钟才刚响了一下就有一队宫人闯进殿来,母妃怕生宫变便急忙将我藏在内室的一口大箱子里,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宫人将母妃活活勒死,过来处理尸体的是皇兄身边的贴身太监。”
“他杀了自己那么多弟弟,杀了我那么多哥哥,为什么放过了我,却又没放过我的母妃呢?”
秦弘箸有些哽咽,似是不愿意再说。
“我逃也似地离开了锦城,在汶阴休养
生息。”他顺了顺气,调整好情绪说道:“过了两年我母妃的小妹妹——也就是魏氏来投奔我,说陆家举家被皇兄迁出京城,她听到了长辈们商议,知道最疼她的长姐死在当今皇上手中,陆家落败也是拜他所赐,索性离家出走,隐姓埋名,叫我想法子把她送进宫去。”
“我那时候势力太弱,想着能在泺梁后宫插一个眼线也是好的,加上她实在坚持,甚至以死相逼,我便想办法将她送入宫中。”
“皇兄选秀时流程严格,没办法混进去,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个婢子。现在估计都有一些风言风语说她使了下作手段爬上龙床的事情吧?”
秦北的面色低沉如水,眸中隐约有一丝祈望。他想听秦弘箸告诉他那些风言风语都不是真的。
“他们说的一点没错,可她是为了报仇,为了暗杀皇兄。她其实长得很美,皇兄也确实宠了她一阵子,可盛宠之时暗杀失败,那把匕首没能刺进皇兄的身体。”
她确实嚣张跋扈,宫人们都憎恶她,嫉妒心叫他们忘却了她承宠的那一段时光,只想着她最后身败名裂。
“事情败露已经是死路一条,可是她却怀了身孕。”他看着秦北,脸上不知道挂着什么表情:“也就是你,秦北,泺梁的五皇子,雍王殿下。”
“皇兄看在你的份上饶了她,远远的赐去了碧云轩,你四岁那年皇兄去看过一次,她还是一心只想刺杀皇
兄,可这次没有未出世的孩子能保她了。”
后边的话不必说了,魏氏被秦氏帝刺死,秦北自此流落。秦氏帝不喜欢秦北的原因也更加了然。
常嬴轻轻的抓着秦北的手,她能感到他在颤抖。
他的母亲生下他只是为了保住姓命继续刺杀,他的父亲更是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甚至因为母亲的原因对他深恶痛绝。
父母双亲尚且如此,更不要提旁的人了。
秦弘箸说完之后感觉好了许多,他覆上秦北的肩膀,继续道:“是我对不起你,每次听你叫我皇叔我都浑身不自在。”
“泺梁谁不知道你跟皇兄合不来。我本来打算拿这件事情以及我们的血缘关系做筹码,联合你一齐报这杀母之仇的,可夫人护你护的紧,叫我别拉你下水,这个计划也就换人做了。只是夫人说得对,这些事情你有权利知道。”
秦北木然的点点头,下意识地向常嬴的身后挪去,离得她更近了。
这是他小时候常有的动作,是他很难受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的。
常嬴匆匆告辞便拉着他回千秋殿去,一路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只等到承恩斋里屏退了左右才紧紧的抱住他。
“我没事,我还好。”他嘴唇有些发白,淡淡的吐出这句话之后便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还好呢?虽然常嬴并无父母血亲,可这样的事情在她一个旁观者看来都无异于晴天霹雳一般叫人难以接受,更不要说是秦北这个
局中人了。
窗外的柳荫里隐约有蝉鸣传来,日光刺眼而又炽热,带着夏天独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