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最讨厌下雨天,不仅仅是因为夜兔星常年阴雨绵绵,更是因为昼那天离开时,也是个灰蒙蒙的阴雨天。
夜原本不叫夜,昼也原本不叫昼。在成为宇宙令人闻风丧胆的雇佣杀手之前,他们还只是生活在夜兔星上,两个互不相识的无名无姓的流浪儿罢了,直到被那群人抓住后,夜才认识了昼。
昼是个很特别的小孩,从被抓住的第一天夜就注意到了。在别的小孩为接下来未知的遭遇感到恐惧绝望时,昼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抱着双膝看着窗外的雨,他仿佛能隔绝周围的嘈杂与恐慌,置身于自己的小世界中,好像感受不到周围的情绪,亦不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抓住他们的是一个专门培养杀手的组织,他们这一批很快就被投进严苛的训练之中。训练的日子是残酷的,每一天都是对生存的考验,每一天都有人不断倒下,在这片暗无天日的训练基地里,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来。
夜那个时候也差点没能活出基地。
那是一期荒岛生存训练,他们被投放在一个无人的荒岛上,凭借手头分发的一把匕首,要求他们在这个资源匮乏的岛上生存一个月,不限手段。
对于从小在混乱的夜兔星里跌爬滚打的他而言,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艰巨的任务,但就是因为他精神上的松懈,使得他在这次考验中陷入了困境。
荒岛的环境恶劣,资源匮乏,除了寻找物资让自己活下来,还得防范人心的险恶。而平日跟他不对付的竞争者就是联合其他人给他设下陷阱,并将他积攒的资源洗劫而空。
在他快要丧命的时候,昼救了他,虽然这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
那个时候他就见识到了昼是多么聪明冷静的一个人。昼并没有直接冲上前去与众多敌人交战,而是巧妙地利用了周围的环境和敌人的心理,找到了一个难以察觉的盲区并将敌人逐一击破,收刮走了所有资源。
他至今还能回忆起昼当时看过来的眼神,空洞死寂,跟看旁边的一棵小草没有任何区别。
自那以后,他的视线就不受控制地落在那人身上,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嫉妒、在意和崇拜。
而昼也凭借他那超乎常人的冷静和实力,迅速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但也因为冷漠孤僻的性格被其他人孤立排斥。只有他始终在暗中注视着他,像只阴暗的老鼠,只能拼命地追赶,渴望有一天能够与他并肩。
直到有一天,昼突然转过头,空洞的目光直直投了过来。那是夜兔星难得晴朗的一个下午,昼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那微妙的平衡,“你还要偷窥我到什么时候。”
夜愣住了,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昼的声音,清澈而平静,带着一种独特的清冷,更没想到对方会直接点破他的小心思。他的心跳加速,但很快恢复了冷静,以一种挑衅的语气回应:“直到我不再需要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当时阳光洒在昼的脸上,他似乎看到那双空洞的眼睛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但对方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了。
在那之后昼也依旧独来独往,只是好像默认了他在背后暗自较劲,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他们甚至会联手合作,共同完成某项任务。
他们的强大和出色很快就得到组织的器重,因此还被被赋予了“昼”与“夜”这两个独特的代号,他们渐渐成为了宇宙中雇佣杀手组织中最出名的两个,特别是昼,他的名字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中传得更远、更响亮。夜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下去,直到某次任务中的死亡将他们分开。
然而,昼竟然毫无征兆地背叛了组织,与敌对势力合作将组织捣毁得七七八八,甚至面对他的不解和阻拦时,更是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若不是他反应快,只怕当时首级就该永远留在那堆废墟之中了。
但是那场战斗,也让他的左眼处留下了一道永久性伤疤,好像在时刻提醒他不能忘记被昼背叛的痛苦和愤恨。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了夜的脸庞。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滚滚而来,天空仿佛被撕裂般哗啦啦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点猛烈地砸在地面上,溅起一片片水花,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水幕笼罩。夜撑着漆黑的伞站在雨中,任由水汽沾满全身,他转了转手中的烟斗,伞檐下阴沉的目光直直落在不远处那间私塾上,特别是那个让他无比熟悉的高挑的背影上。
“昼,没想到,你现在连警惕性都下降得如此厉害了吗?”夜低声说道,他吸了一口烟,在吐出的袅袅烟雾中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弧度。
“如今的你变化真的很大,连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舍弃了杀手身份的你,肯定过得很开心吧”夜继续自语,他的目光透过雨幕紧紧锁定在男人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
昼穿着与记忆中颜色完全相反的浅色衣服,正冒着雨与其他三个小鬼在收拾被雨淋湿的书本和衣服被套,在看见另一个个头稍矮些的男子出来帮忙后,他便看见了昼空出来一只手,打开那把曾经沾满鲜血、夺取了无数人性命的红伞,举在了男子头顶上,自己则依旧暴露在雨中,低着头正不知与男子交谈着什么。
这一幕,与他的伞的颜色一样另夜感到无比刺目。他曾经以为,昼会与他永远沉浸在黑暗和杀戮中,永远无法摆脱那个身份的束缚,哪成想这完全是他的自作多情。
对方已经远离了那个充满血腥和暴力的世界,将自己永远抛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