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这几天的流程安排复述了一遍,话毕,想到从抢救室推出来的盖着白布的担架车,原本尘封得好好的情绪一下子浮现出来,搅得五脏六腑生疼。
夜晚飘着小雪,碎屑大小的雪沫化成水珠挂在车窗,挨得近的几颗连成一条直线,流星般一闪而过。
这些天和魏疏在一块,有时候他会稍微克制一下自己,不要表露太多的悲伤情绪。他们两个人都在强撑,因为在这个时间节点,无论谁伤心过度导致崩溃,后果都是得不偿失。
他憋得太久,现在和梁津对视一眼,忽然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他被人托举着,很安心。
“我抓到一个人,他和戚家有过接触,是新康医院的主任,也是当时抢救干妈的主刀医生。”
“找到证据了吗?”
蒋云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手心,声音闷闷的:“没有,处理得很干净。”
“我找人调查过他,现任妻儿全部移民国外,眼下在跟他干耗着。”
捂着脸的双手被人握住,分到两侧。一只手从后颈一直摸到他的脊背,手法缓慢而温柔,宛如给一只受了伤的猫顺毛。
“我以为这辈子她会过得好好的,安安心心、长命百岁。”
毛呢外套表面有些粗糙,他鼻尖微红,脸颊挨着布料,也磨蹭出一小块红晕。
“再有一次机会就好了。”
“什么机会?”
蒋云:“重头再来的机会。我不相信一切都是一成不变的,如果我规避所有风险呢?规避掉所有可能导致干妈死亡的因素,她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一个完整的一生吗?”
这个想法过于荒谬,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自问自答,根本不会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改写一个人的命运。
命运。
这个词本身就带着些许残酷的意味,世间万物都有一套独特的运行准则,跟梁津“试错”的观念不同,他更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的说法。
是妥协,也是一种把头撞得鲜血淋漓,最终却发现于事无补的无能为力。
“能的。”
梁津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阿云,你有没有玩过一个游戏?”
他眼神幽深,好似铺垫着偏执的底色:“像素鸟,只要摁住屏幕就能操控载体上下移动。假如操作不当使载体倒地,游戏立刻刷新重来,没有人能操控它飞到尽头,但你可以通过不断的重来,让它走到力所能及的最远的地方。”
“就像世界纪录永远在被后来者超越,到最后,大概没有人在乎结果……就连生死也能置之度外。他满脑子只剩下倒地后的‘gaover’,一次倒地、两次倒地,无穷无尽地回到最初的开头,无穷无尽地经历那些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环在蒋云腰腹的双臂越收越紧,他吃痛地拍了拍梁津的胳膊,不明白他为什么比自己先一步失控。
“这样不累吗?”
蒋云没玩过像素鸟这个游戏,但光听梁津描述,“不断重开”的游戏模式足以让他望而生畏。
“不累。”
梁津眼睫轻颤,额头抵着蒋云的,一丝癫狂到极致的痛苦从眼中一闪而过。
“世界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所以……阿云,我在尽力做一个八九分的类似品。”
车开进庄园,蒋云在昏暗中看到几辆没见过的轿车,他问梁津是怎么回事,梁津说这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安保,专业度很高,用来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梁津给管家和琼姨批了三天的假期,回到别墅,oper的饭盆附近放着琼姨用小袋分装好的狗饭,刚好够三天的量。
蒋云把它举在怀里抱着,没多久,整个人忽地一轻,梁津也学着他的样子把他托在臂弯。
oper有轻微的恐高症,挣脱了以后朝下一跳,自己跟自己玩去了。
为了平衡,蒋云两只手撑在梁津肩上,自上而下地俯视他,几秒后,又低下头碰了碰他的鼻梁。
喷涌而出的情绪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好比没人能阻止火山喷发,也没人能阻止一场惊天的海啸。
蒋云在心里憋了太多东西,魏淳亭的死是一个引子,牵引出了从前他一直在逃避,不肯面对的问题。
他不专心地搂着梁津的脖颈,头顶的床板被宽厚的手掌挡着,就算撞上也不疼。
“快一点……梁津,快一点。”
情欲能将人从痛苦的漩涡里短暂地拉扯出来,至少脑海里除了接踵而至的撞击可以什么都不想,只需单方面地承受就好。
期间梁津不止一次低头问他要不要轻一些,会不会太用力。
蒋云浑身像在水中淌过几回,压在身底的被单潮湿一片,柔软地贴合着肌肤。他仰高了脖子,肩颈扯出一段好看的线条,喉结处一片通红。
“……不要停。”
他凑过去和梁津接了一个湿漉漉的吻,接着说道:“继续,不要停。”
是少有
的,濒临窒息的放纵。
持续到深夜,万籁俱静,没有蝉鸣的季节寂静得犹如无人之地,仿佛到了末日尽头,地球上的所有生命因为各种灾害消逝,而他和梁津则是最后的两个幸存者。
最后一次,梁津吻去他眼角的生理泪水,拦腰抱着他到浴室清洗。两个人洗了很久,蒋云不受控制地昏睡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仍是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