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侧尚有余温,可见人才离开不久。
夜里冷,他在睡衣外披了件毛毯,趿着拖鞋轻轻走出卧室。
书房和卧室同层,走到门外,长廊另一头的房间隐约投出一点光亮,靠近了他才发现书房没人,但灯却亮着,摆在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的屏幕也没有熄。
蒋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笔记本停在初始页面。梁津的屏幕桌面很有条理,文件和软件按顺序排列,排在末位的文件夹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点开这个名为“李继春”的文件夹,然后在里面看到了李继春儿女的详细地址以及本学期的课程安排和活动轨迹。
文件夹是最近新建的,甚至创建日期比他意识到李继春有问题还要早上几天。
蒋云呼吸一滞,右手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冷硬的物块。半截手指那么大,是一个u盘。
接口插入电脑的凹槽,屏幕桌面登时弹出一个新的文件框,u盘里的资料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因为这是一份……针对戚家的不利资料。
挪开视线的时候,他一度失语到说不出话,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块小小的u盘上,等他看到站在书房门口的梁津,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之久。
“很晚了,怎么还不睡?”
梁津穿的是款式和他一模一样的家居睡衣,向他走来时,身上裹挟着一股凛冽的寒气。
进书房之前,整个三楼都找不到他的身影,蒋云避开他的亲吻,问他躲哪里去了。
“阳台,”梁津捏住毛毯边缘,掖紧容易灌风的缝隙,“接了一个电话。”
“谁的电话?”
“郑思勤的,他没跟着我一起回来。”
所处的空间密闭且温暖,毛毯裹得太严反而把他闷出一身薄汗。蒋云不舒服地挣了挣,继续说道:“郑思勤人在哪里?”
“美国。”
梁津“唔”了一声,又说:“今天再飞一趟英国。”
蒋云心下明了,郑总不出意外是奔着李继春那一双儿女去的。
“你早就知道李继春有问题,对不对?”
魏淳亭走后不久,他和魏疏像两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整个新康医院被他两翻来覆去地查,最终才查到这位在近期离开海京的李主任头上。
结果呢?
看文件创立日期,几乎魏淳亭一出事梁津就把借刀杀人的那把“刀”精准地找出来了,但他什么都没说,无影无踪地消失了几天,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
“为什么不说话?”
蒋云胸膛起起伏伏,像堵了口气上不来,一副被气狠了的样子。梁津并非全然无动于衷,他只是欲言又止,在蒋云眼里,这比无动于衷更叫人烦躁。
他紧紧抓住面前人的衣领,那块布料软软地窝在手心,皱出几道褶。蒋云抬高音量,目眦欲裂:“说话啊梁津!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继春有问题?”
“是。”
梁津高了他大半个头,被他揪着睡衣领口,上身被迫微微前倾。虽然是劣势,却给人一种心甘情愿的感觉。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蒋云的火气仍在旺盛燃烧,没有因此削弱半分。
“好,很好,”他怒极反笑,把手撤了回去,“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没这个资格吗?”
“早一天抓到李继春,就多一分揪出凶手的可能,干妈死得蹊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不明不白地离开人世!我要证据,梁津……你一直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可你什么都不说!”
“你觉得是我不想说吗,阿云?”
蒋云退后一步的同时,梁津即刻追了上去,他周身那股冷意没被房间里的暖气冲散,反而愈发浓烈,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是冰凉的。
进入到防御状态的蒋云宛如被无坚不摧的硬壳包围,世界上再没什么能打动这颗坚硬的心,这个铁石心肠的人。
梁津很想碰一碰他的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欲盖弥彰地撑在桌沿。
“……李继春受雇于戚家,阿云,别再查下去了。”
“这么多年,我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在福利院,蒋丰原从未正眼看过我,霍蔓桢对我好也只是把我当成霍云的替代品……但在她眼中,蒋云就是蒋云。”
蒋云逐渐平复,冷声道:“她死了,凶手近在咫尺,你让我怎么放弃追查?”
面对他近乎咄咄逼人的质问,梁津沉静得可怕,目光好似强力粘剂,一寸寸地在他脸上逡巡。
蒋云莫名生出一点熟悉感,仿佛这样的梁津他在哪里见过一般,阴冷、偏执,好像一条匍匐在潮湿地带的森蚺,一声不吭地将猎物缠吃入腹。
他打了个寒颤,梁津以为是他穿得少冷成这样的,贴近些把松开的毛毯再次裹紧。
收手时不忘揉揉蒋云的耳垂,淡淡道:“哪怕将以生命为代价,你还是不愿意放弃吗?”
“不愿意。”他答得很干脆,好像在心里排演了无数遍,就算换一个时
间,换一个地点,换一个时空,每一个平行世界的“蒋云”都会这么回答。
“不早了,睡吧。”
梁津不置可否,在蒋云走后,将电脑旁的u盘扔进加密保险柜。
蒋云睡前定了闹钟,早上九点起,先去酒店找魏疏,之后和杨勇汇合,同李继春再“好好”谈一谈。
他心知梁津不会给他第二次查看资料的机会,但他记性还不错,粗略看一遍就记下了李继春儿女大致的居住地址和学校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