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灼心道这店傢真是巧舌如簧,不过他受用得很。
摊主一面又转向息怀聆道:“这位公子,您傢道侣如此美貌,何不买下这镜子?”
谢灼立时面色一窘,当即忙不叠否认道:“我们并非那种关系。”
摊主仿佛先入为主,早已认定瞭是谢灼面皮薄,笑著宽慰道:“小公子不必害臊,我们不系城内断袖之癖并非什麽新鲜事,你也不必有如此负担。”
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看著息怀聆与谢灼一笑:“况且二位容貌相当,红梅兰雪,正应瞭那句‘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谢灼窥瞭几眼息怀聆,没见他有什麽动静,不过他心底觉得,那隻不过是息怀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而已,说不定心裡也早把店傢给骂瞭个遍瞭。
隻是碍于良好的教养,才强忍住怒意没有流露出来。
谢灼就没有那样好脾气瞭,无情地回道:“你这店傢,分明不是诚心做生意,胡乱编排什麽?”
摊主不过是口无遮拦惯瞭,他一向相人最准,瞧见这两位俊俏少年相伴而行且举止亲近,分明关系非同寻常,况且,他观那位略高挑的少年神色,听瞭他的话,分明是有几分欣欣然的,怎生的这位朱衣少年反应如此激烈?
莫不是……
摊主略一揣摩,便自以为想得通彻,同情地瞧瞭眼白衣少年,看样子追夫之路漫漫啊……
摊主嘴上未提,但心裡却觉得这朱衣少年也不过是一时羞涩而已,眼下不是道侣,早晚也是,他不过提前几日道贺,又哪裡算得上胡乱编排瞭呢?
他们这厢说著话,谢灼的手已然松开瞭那方铜镜,而背后忽而冒出一个人来,自后方猛然拍瞭一下谢灼的肩头。
谢灼转目望去,果然是应灵琢。
应灵琢没有半点扭捏,虽然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一路追著谢灼来到这裡的,但是他也没有半点要心虚的意思,而是直接道:“谢灼,你要买这蟒镜?”
他一眼便认出瞭谢灼手边的镜子是蟒蛇皮所制,看起来鳞片光鲜豔丽,倒也的确卖相上乘,不过……
他纳闷地看瞭眼谢灼:“你不是怕蛇吗?”
谢灼也才明白过来,这镜背上泛著光泽的美丽纹路,竟然是蛇脱下的死皮?!
他登时起瞭一身鸡皮疙瘩,连忙给自己施瞭一道除尘诀,却仍旧觉得手背上有湿滑黏腻的触感挥之不去。
应灵琢明白他这是压根不知道内情,被他这幅窝囊样子逗得扑哧一笑,十分熟稔地揽上谢灼的肩:“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不过是面蛇皮镜而已。若你有意,我们府裡还有不少这样稀奇的玩意呢儿。”
应灵琢剑眉星目,笑时亦是眸光明灿,像是能将阴霾一扫而空。
谢灼仍旧戚戚,他果真还是大意瞭,这一回目光再掠过一排琳琅满目的物件,顿时一身恶寒,也不知道这其馀玩意又是用什麽乌七八糟的东西制成的,他意兴阑珊起来。
应灵琢笑过,却感到一道视线幽幽投在自己身上,他顺著视线看去,这才发现旁边还立著一个风姿雅致的安静身影。
这也不能怪应灵琢,毕竟一个谢灼在他眼前,他哪裡还有心思分给旁人?
而且息怀聆一向气质温和内敛,不显山不露水,他与谢灼闲话半晌,才注意到浮霁仙尊。
他也自觉失礼,又不知为何自心头泛出一种心虚滋味,讪讪收回瞭搭在谢灼肩上的手,向著息怀聆道:“失礼瞭,还未见过浮霁仙尊。”
息怀聆温言浅笑:“无妨,应公子与淼淼志趣相投,也是美事一桩。”
应灵琢怔瞭一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先前他与谢灼走得近时,总能感受到浮霁仙尊似有若无的敌意。
但此刻,那种敌意却好似荡然无存瞭,他原本一直认定浮霁仙尊与他一样歆慕谢灼,但却未曾言明而已,而他早在心裡决定,要与浮霁仙尊公平竞争的。
想到此处,应灵琢又想起先前阿娘对他说的话,他虽然一时犟嘴,但是心裡却也不由得承认,谢灼本就是不开窍的傢伙,这样久瞭,也没瞧出仙尊对他的心思。
不过应灵琢没那麽高风亮节,也无意点醒谢灼。
他终于记起瞭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管是出于什麽心思,他想干脆利落地同谢灼表明心意,即便会被不留情面地推开,连朋友也做不成,他也想……
但他一时间心绪起伏过大,又牵连到先前婆娑境留下的伤口,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后方忽而冒出一位仙侍来,他急急忙忙地追上来,向谢灼和息怀聆匆匆行瞭一礼,才对著应灵琢道:“二公子,城主大人嘱咐您要按时喝药,否则伤势便会愈发恶化,还请您速与我们回去,莫要为难我们瞭。”
应灵琢这病来得古怪又凶猛,病来如山倒,他一连数日被迫捏著鼻子喝那又苦又腥的汤药,早已是不堪重负。
他一时兴起来追谢灼,头一回误瞭喝药的时辰,才体会到头晕眼花,浑身无力的病状。他不住咯血,触目惊心。
仙侍显然对此种情形早有预料,他动麻利地自袖间取出一枚白瓶,倒出一粒丹丸,搁在应灵琢掌心。
应灵琢服下丹药,才终于止住瞭撕心裂肺的咳声,感觉力气渐渐恢複,他苍白的面容才恢複瞭几分血色。
但被这个仙侍一打岔,先前酝酿出的氛围与勇气便也消散无馀。
他不甘就此离开,但以他此刻狼狈形容,与谢灼再剖白心志,实在大煞风景,岂不是太过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