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川上前两步,和他对视,眼底一片平静,说出话却只让人心中惊起波涛骇浪,“百年前,我们结了契约,应当是魔族的结契礼?”
一句话,如同在晏别眼中点了一把火,他直勾勾地看着温清川,目光从人的头顶一直看到鞋靴,直白地像是要把人拆之入腹一般。
“是。”
温清川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通过人的眼睛看到人心里的千万情绪,仿若整个人站在峭壁之上,面前是一匹无比凶狠的孤狼,稍有不慎他便会被人狠狠咬住脖颈,撕破皮肉,喷溅出献血来。
“你第一次抓我手腕也是为了验证这个,是吗?”
晏别呼吸急促起来,他垂眸看着面前的人,周遭血液都沸腾起来,因为对方的一句话,一个平静的眼神,差点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烧个透彻。
“是。”
“果然。”温清川哼笑一声。
原本还恶狠狠眼中全是占有的孤狼像是被什么扼住了脖颈,一动不动地看着峭壁上的人。
温清川迎着晏别的目光,抬起手腕,宽大的衣袖滑落下来,光洁的小臂显露出来。
而上面什么都没有。
一刹那,饿狼和穷途末路的旅人调换了位置,这一次换成了孤狼站在峭壁之上,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魔族的结契大概是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在一起,即使一方身死,结契仍不会断开。倘若一方变心,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对吗?”温清川平静地说道。
明明只是陈述事实,却仿若将利刃架在晏别脖颈之上,冰冷的刀刃贴着跳动的脉搏,让人无端提起心来。
晏别垂眸看着他,呼吸乱了乱,过了许久他才应道,“是。”
“但现在结契消失了,我没有魂飞魄散。”温清川静静地说着,他端着手炉站在晏别的两步之外,伸手便能够到的位置,却仿若站在天边一般,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晏别喉头动了一下,格外得酸涩,他觉得自己仿若被人扼住了脖颈,动弹不得。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温清川说他没有魂飞魄散,他变心了,所以才会和别人生下孩子,才会百年来不肯出面,才会一见到便让他放下。
但他该恨自己的,他为什么没有恨?
“无情道成,送了我一副完好无损的肉体,也帮我消去了结契。”
高高悬起的铡刀一瞬间落下,峭壁前的碎石坍塌落下。
“我现在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晏别。”
“别再来找我了,已经没有必要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再成为道侣,也不能再成为道侣。”
“你能明白吗?”
刹那间,晏别猛然抬头,按住了温清川的肩膀。
手炉重重落下,发出巨大的响声。
温清川被晏别囚在墙上,头撞到温热柔软的手掌,他面色平静地抬头看向晏别,什么也没说。
晏别皱眉看他,眼中的不解和悲痛几乎要溢出来,眉间的血红烧得愈演愈烈,几乎要红得滴出血来,眼下的荆棘花也逐渐显现出来,仿若要杀人一般。
但他什么都没做,说是攥着人的肩膀,手上却半点力气都没用,只是轻轻扣住,怕人跑了但更怕人疼了痛了。
“你不恨我吗?”晏别心中刺痛万分。
温清川闻言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似是无奈地说道,“我不恨你,也从未恨过你。人生在世孰能无过,年少轻狂误入歧路,但迷途知返也未能酿成大错,天道都不曾怪你恨你,我又为何要恨你?”
晏别微微垂头,像是要将人看透了去,生涩着说,“你因我而死,修为全无,再也拿不起剑,这也不恨吗?”
“你知道的,我不记得了。”温清川说道。
晏别静静地看着他,犯错的是他,被原谅的亦是他,但他心中却轻松不起来,换做是之前的温清川会做什么呢?
冷着脸拉他出去比剑?还是会垂眸避开他的目光?
总之不会是这样,淡淡地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芸芸众生,而不是晏别。
晏别闭上眼,缓缓低下头去,两人之间的气息纠缠在一起,鼻尖几乎要触碰到一起,他缓缓睁开眼看向温清川。
而后他仿若卸了力气一般,垂下头鼻尖点在温清川的肩膀上,闷闷地又像是恳请地说道,“那能爱我吗?”
温清川抬眸看向关上的房门,过了许久说道,“晏堂主,时候不早了。”
扣在他肩膀的手微微颤抖着,过了好一会才松开他。
晏别支起身来,垂眸看着温清川,眼中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一般,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遍,最后套出一枚血色的玉扳指,伸手想要递给温清川,伸出的手顿了一下随后落到了身旁的木桌上,将玉扳指放下。
“淮江我会去,不必担心,是公务。”
“这个你带着,淮江最近并不太平,有事我会出现,保护百姓是天惩堂的指责。”
温清川目光落在桌面上的扳指上,没有开口拒绝对方。
晏别见状仿若松了口气一般,神色也缓了下来,他走到门口,手落在木门上时,回头看向温清川,思索片刻沉声道,“可以唤我的字吗?”
温清川弯腰将落在地上的手炉捡起来,抬眸看向晏别,淡淡地笑着,疏离地说道,“晏堂主,一路顺风。”
晏别看向他,眼中沉了沉,推开了门。
等人刚离开没多久,池应淮便推门走了进来,见到温清川坐在木桌前,手炉放在桌子上,而他手中端着的茶杯时,他目光一顿,随后连忙带上门,走到人面前坐下,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