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还在外面卖花?不怕遇到坏人?”
徐丽调笑着看了她一眼,目光渡向陈东实,期待着他的反应。
“那我都要了。”
陈东实大方应下,抽出一沓钞票,放到桌子上。
“不过我是有条件的,既然花儿卖完了,就早点回家,女孩子家家一个人这么晚在外头荡,多危险啊?是不是。”
陈东实拿起花篮里仅剩不多的几枝,抽出其中一枝,其余的都给了徐丽。
“这枝花,叔叔送你。”陈东实柔柔一笑,将花递到她手上,“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女孩收起笑容,紧捏着花篮边缘,挣扎着说道:“我也没有家。”
“孤儿?”
陈东实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模样清秀,衣衫整洁,不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
外蒙古地处中俄相交处,人群复杂,治安混乱,乌兰巴托更是违法犯罪的重灾区,流浪儿、弃婴比比皆是。陈东实不是惊讶于她无家可归的身份,而是没想到流浪儿里也有如此干净归整的孩子,身上的白裙子跟朵百合花似的,仿佛不属于这个肮脏的世界。
“那你平时住哪儿,都怎么生活?”徐丽问。
女孩说:“遇到户好心人,开招待所的,我在那儿帮忙收收账,他们给我提供个床位。没生意时出来卖卖花,别的赚钱法子,我也想不到了”
陈东实心疼不已,扭头叫了份馄饨,招呼她一块儿坐下吃点。
徐丽不忍关切:“那你朋友呢?除了招待所那群人,可还有什么别的人陪你?”
“本来有一个,可她她”女孩压着头,眼里的光忽而灭了,“她前年被一个自称是她小姨的人带走了,后来好久都没消息,再见到她,已经大着肚子,被逼着卖给了个哑巴,生了好几个孩子”
陈东实与徐丽双双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无甚稀奇,越是贫瘠的国度,女人越容易沦为资源。男人天性中带着掠夺与侵略,无力反抗的从庸之流,只会沦为陪葬。
“那你不害怕吗?”徐丽拉起她的手,眼中满是恻隐:“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家,走在路上就是活靶子。多少豺狼都盯着你,你那朋友就是个例子。”
女孩低着头,嘤嘤抽泣着,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桌沿上,仿如夜雨忽来。
“这样吧,”徐丽略微一合计,“你要是信得过我们,就来我这儿做帮工。我是开发廊的,铺面就在隔壁。这是我哥,姓陈,我姓徐,叫徐丽,你可以喊我丽姐,你要是愿意的话,明天可以来我店里看看。”
女孩面色一紧,似乎并没有被徐丽抛来的橄榄枝打动。陈东实在一旁瞧着,心里有数,人小姐妹就是被陌生人拐跑的,徐丽这样一上来便积极示好,小姑娘不害怕才怪。
“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陈东实将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给了她,“我们不是坏人,当然,这么说你肯定也不信。”
“所以我说让你得空来我店里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在骗你。”徐丽也看出了她的担忧,“我给不了你别的,但至少不会让你饿死。你要做得好,一个月我给你这个数。”
她伸出四根手指,莞尔一笑:“四十万图格里克,比外面什么洗碗工、服务员要赚钱得多。”
在乌兰巴托,童工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有些孩子甚至十岁不到便出来谋生。06年的外蒙古,普法覆盖率低,原住民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作为一辈子生在马背上的国家,工业推进的迟缓与信息的落后让他们更加坚信,草原与黄土已逐渐落后于时代,唯有握在手里的钞票,才是通往青云之路的上上解。
吃完宵夜,陈东实和徐丽将女孩送回了招待所。地方离陈东实家不远,中途送完徐丽,陈东实开车回自己家,到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他洗了个澡,将前些天囤下来的脏袜子、秋衣内裤一并搓了。忙完已经近四点,男人一身酸痛地躺回到床上,洗澡时哈欠打个没完,真要睡了,又莫名没了困意,不知道怎么了。
纠结了一会,陈东实一骨碌坐起,掏出手机,翻出了电话簿。
光标迟迟停驻在首字母l开头的姓氏行,陈东实紧盯着屏幕,将编辑好的短信删了打,打了删,如此反复多遍。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所为何事要发这条短信时,手指一抖,信息“嗖”地一下发送了出去。
陈东实脑袋一热,狂摁取消键,却还是徒劳。看着已发送里那条“饺子好吃吗”,他懊悔万分,在床上翻来滚去,像是一条油锅里待烹的鱼。
那么他会看到吗?看到之后会怎么想?他会回自己吗?还是只是当一条无头无脑的垃圾讯息处理了?
陈东实越想越乱,用脑过度后,困意再度袭来。这次他没能扛住,抱着手机,呼呼睡了过去……
翌日午后,陈东实被楼下汽车声吵醒。他瞧了眼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曹建德打来的。
趁着刷牙的功夫,陈东实回了过去,拨通那一刻时想起,今天是威龙的忌日,自己待会还要去陵园扫墓。
谁知曹建德在电话里说,自己跟李倩已经扫完了,打了陈东实好几个电话,没人接,他们只好先行一步。
“不过你得早些去啊,”电话那头的老曹忍不住叮嘱,“他们四点半就关门了。”
陈东实瞧了眼钟,还有两个半小时时间。他草草洗漱了下,换了身衣服,开车直奔陵园。
人赶到时,梁泽后脚也跟着到了。两人简单寒暄几句,并肩走进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