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风声有阻,听不太清。
苏寐在原地思虑片刻,还是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鬼窟内,却并非苏寐所认为的只有两个人。
方相竟然也在,苏寐瞥见他低垂着头,神情不明地站在一旁,身上并没有任何的枷锁。
而韦管事和霍羲之则完全站在光亮处,两人脸上神情都有些晦暗难明,但气氛远远没到剑拔弩张。
“霍……门主。”韦管事的断句有种刻意强调的奇怪,虽然他的话语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一如他对任何人那样冷漠无情,“你不知潮物阁的规矩,韦某刚刚已将所有规矩尽数告知。如果霍门主想要救方相,那就请霍门主付出等值的东西。”
“你认为,什么样的东西比得上一条人命?”霍羲之声音低低的,他没看韦管事,却看了暗处低着头的方相一眼。
韦管事显然注意到了霍羲之的举动,冷笑着反驳,“霍门主是不是还想说,又有什么样的东西能抵得上方相的命?”
霍羲之一愕,张了张口,却没答话,只平静地朝韦管事看了一眼,便极快地收回了目光。
苏寐觉得,霍羲之神情之间有点刻意回避。
韦管事见霍羲之不答,脸色自然暗沉了下去,“如果霍门主拿不出等值的东西,韦某可以保证,即便霍门主再闯多少次潮物阁,你都不会再见到方相半点影子!”
这一次,霍羲之依然没答,而是再次看了方相一眼。
两人之间,气氛有点奇怪。
而且,韦管事似乎比上一次缺乏耐心许多。
这样的念头刚从苏寐脑中闪过,苏寐就听到韦管事带着几分恨意、几分犀利的声音再度响起,“既然如此,霍门主,你——今晚为什么要到这里来?难不成霍门主不怕成为鬼窟里哀嚎的一员吗?你听听,这些哀嚎声,就是十年前死于鬼窟的幽灵发出的,他们愤怒,挣扎,想要摆脱噩梦,但没有人——能够将他们从这里解救出去!因为我永远不会允许!”
“所以,你恨我吗?”霍羲之忽然平静地问。
“恨你?”韦管事竟忽然笑了,“我无情无爱更无恨,这句话,霍门主,你更应该去问十年前那个单纯痴傻的韦应钧!”
十年前?韦应钧?
苏寐万万没有想到,韦管事竟然和偃门霍家也有关系。
可霍羲之的神情却似乎比苏寐更加震惊,在韦管事说完后,他竟倏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韦管事,僵着身子,半天才说出,“你……你为什么会那样做?”
“为什么?”韦管事一脸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话的样子,“难道霍门主没听过江湖传言吗?我是昔泽大陆,除了焰英,唯一能操纵九味玄火的人。”
霍羲之神情哀戚,脸上再无之前的平静淡然,他重复问:“为什么……你会那样做?”
这一次,轮到韦管事不再开口了。他一脸玩味讽刺的笑,看着霍羲之,却拒绝再开口。
霍羲之恍惚之间,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时,方相却忽然抬起头,快步走到两人身前,他看着霍羲之,一字一句毫不犹疑地问:“舅舅,他……是不是就是那个让母亲恋恋不忘的人?”
命运推手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总归,不过是个受往事折磨的人。
伴随着所有往事在心里快速翻云覆雨走了一遭,霍羲之内心终于重获平静。
因此,霍羲之没有回答方相。
但韦管事所见到的却是霍羲之仿佛又缩了自己的套子里,他不由嗤笑出声,“原来霍门主不仅仅只对韦某这样。”
霍羲之掩了脸上情绪,又一次重复冷静地问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韦管事一听,再次缄口。
两人沉默对视着。
分明应该都不是爱赌气或撒气的人,一个问不出答案便重复问;一个故意学着霍羲之先前的态度就是不答。
苏寐在洞窟中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
这两人话里话外没说出口的隐情到底是什么?
苏寐仍觉,眼前似乎迷雾重重。
在野棠山捉妖之前,苏寐曾经认为,在昔泽大陆,因为妖族的侵扰,做人很苦;可如今,她却觉得,无论是人,还是妖,抑或是灵族,只有心中有欲望,就会变得复杂。苦难或许并不是生活唯一的烦恼。
复杂的人导致复杂的事,而后事情再相互缠绕交织,所有牵连其中的人或事便只能被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推动着往前走了。
就像千觉,就像烜炀。
苏寐觉得,那种不可言说的力量或许就是有些人所说的命运。
韦管事之所以会成为今日的韦管事,这些人和这些事之所以会纠缠在一起,这其中肯定与命运推动有关。
但是,如果命运冥冥注定且无法预料,那么,作为昔泽大陆的司职神,她的职责到底应该是什么呢?
或者说,司职神真的有必要存在吗?
明明刚刚才告诫过自己,但苏寐此刻还是不由自主地第一次将自己代入了司职神的角色,心中也忽然生出了一丝狂热的冲动,想要去探究五百年前作为司职神苏寐的命运。
不多时,还是方相再次打破了洞窟中的僵局,他不再问霍羲之,反而转向韦管事,“你掳我来潮物阁是不是因为……”
方相还没说完,便被韦管事沉声打断,“没想到,方公子还真是足够异想天开。方公子难道忘了之前自己做过什么吗?”
方相一脸迷茫,喃喃自语道:“我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