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方相脑中渐渐涌出一些回忆:周柑奉流风城主之命要送他回家,可他想起自己曾经的懦弱,于是想去找一找他没能伸出援手的那个少女,可是他打听啊打听,毫无线索,之后似乎发生了一些事……当他再次清醒的时候,他已经身在潮物阁了。
方相脑子还有些迷糊,但大致的前因后果却明白了,他向韦管事走近了几步,急促道:“可我听你们刚刚的谈话,你分明——”
“够了!”韦管事又一次以残忍冷酷的语气打断了他,“韦某还是那句话,如果霍门主无法与潮物阁交易,那你便只有两个选择:永远待在潮物阁地牢,待未来某日成为阁中‘暗棋’的修炼炉鼎;或者由潮物阁将你卖出,中州牧公子将成为最下等的奴仆。”
方相从未听过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是慈祥温和的,母亲则是沉默温婉的,方家自有遗训家风,上有所行,下有所效,所有人对他也都带着恭谨的善意。
近二十年来,他极少离开中州,唯有两次,一次遗憾没有伸出援手,以致至今不知道少女芳踪;另一次,他被内心的愧疚和不安折磨得终日恹恹,私自逃离中州想去找那个少女,却被无言和莲光所抓。最终,被抓到潮物阁。
方相早就认识到了自己的无能,可他对于世界残酷黑暗的另一面,始终还是只有懵懂的了解和认知。
他不懂韦管事的嗤笑嘲讽恶语不断,也不知韦管事对他的恨意何来,就连一句问话,都吝啬听他开口。
面对韦管事,方相终于无法再询问他是不是就是母亲心中恋恋不忘的那个人,以及他是否愿意去见一见他的母亲。
方相落寞地转身,一步一步慢慢退回暗处。
只是他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暗处空气中忽然荡起一阵黑烟,黑烟过后虚影显现,无言不过伸手,就将方相抓进了手中。
这一切,几乎就发生在眨眼间。
等到霍羲之反应过来出手时,无言已抓住方相挡在了身前。
霍羲之只能收手撤回。
而韦管事全程冷眼旁观。
苏寐想了想,并没有现身。
这时,她却忽然瞥见无言的目光似无意地朝她躲藏的小洞窟方向看了看,苏寐神色没变,却立即意识到她被无言跟踪了。
发生在方相身上的意外,说到底是她大意了。
但无言并没有暴露苏寐的位置,他挟持着无言,眼中很快闪过了一丝终于将猎物抓在手中的得意。
谁也不知道,当初方相之所以会被莲光抓回野棠山,其实背后少不了无言的推波助澜。
而方相之所以会被无言盯上,则与方相遗憾援手的那个少女有关。
那个少女名叫阿茑,正是苏寐一直想找到的人。除了无言,在昔泽大陆,也只有另外一个人知晓,阿茑最后进了曜州王府。
他让莲光抓了无言,引来苏寐,最后莲光死了;他诱使夜骞去三途司,最后夜骞也死在了黄泉岸边。想想他无言虽然从不被人高看,总被当做小卒子,但是,他却能将那些役使他的人、妖玩弄于掌中,他当然得继续掀风作浪,有仇报仇。
他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方相永远不会再回忆起一件他不该知晓的事。
无言志得意满,以为有方相在手,依靠自己终于能够事成。
他挟持着方相,开始慢慢向洞窟更暗处退去。
但他却没想到,有人已经看穿了他的打算。
就在无言打算趁机就溜的时候,韦管事突然开口,冷笑着制止了他,“你可知道,方相现在仍是我潮物阁的人质,你以为你能带他离开?”
“那要如何?”
无言在脑中思虑着他与潮物阁对抗最后脱身的可能性,结果趋近于零。他心中极为不愤,又出来一个拦路虎。但面对韦管事,他却不敢太放肆。
“看在你身后有陌翃妖君,如果你能替我解决了他……”韦管事突然伸手指向霍羲之,“那么,你就可以带方相走。”
无言看着韦管事唇角那抹诡异的笑,自然察觉这根本是他不可能做到的事。可恨他先前没想到,方相竟然还是潮物阁的人质。
无言眼皮一掀,转瞬间脸上已堆满了讨好的笑,“韦管事说笑,我如何能与霍门主相斗?”
可惜,无言逡巡四顾的眼神出卖了他。
因此,韦管事毫不留情地打破他最后一点幻想,他的声音更加冰冷森寒,“你以为这个时候谁会出现?王禄吗?这样的局面,我依然能够掌控全局,他又怎么会出现呢?要么放下方相,要么——”
“放,我放!”在韦管事说出他的死局之前,无言将方相往前大力一推,然后于暗处愤恨又不甘地剜了韦管事一眼,随着一阵黑烟荡起,无言溜得迅速且彻底。
霍羲之见方相被推开,踉跄之下就要跌倒,他正准备瞬移去扶住他,然而韦管事反应却比他更快,在霍羲之移动之时,韦管事手中已燃起一点九味玄火朝他掷了过去,霍羲之被玄火所阻,方相身体平衡失去控制,终于跌倒。
那一刻,韦管事的笑却更加阴邪鬼魅,他仿佛再也不想理会霍羲之,直接朝暗处吩咐,“宣琤,你死了吗?给我把方相立刻带回潮物阁!”
宣琤吗?
苏寐眼皮倏地一跳,抬眼向下看时,却见宣琤已经从暗处现身,只是他神情和动作都有点僵硬麻木,完全不似以前。
宣琤走到方相身边,毫不客气提起方相的后衣领,勒得方相喘气不停,但他却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只自顾自地走向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