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想是也洗不净了,你快睡吧。”
“嗯。”聂昭笑笑,目送着薛梦眉离去,顿时便觉得连沐浴的力气也没了,就那么和衣躺到床上。
正好便瞧见壁上挂着的《浮岚暖翠图》。
那是眉姐最爱的一幅画,这些年始终挂在她的卧房。画中笔墨绚丽,山水明快,正是江南好风景。聂昭知道,眉姐始终都没有忘记从前在南边儿的日子,更没有忘记在那里结识的秦将军。
闭上眼,复又睁开,脑中浑浑噩噩不清醒,她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聂征夷,眼前走马灯似的过。
恍惚回到幼时,她与明珠捉迷藏,明珠总是躲到眉姐的房间里。有一回,恰逢眉姐将《浮岚暖翠图》买回,尚未挂到壁上,险些就被她们两个捣蛋鬼给碰坏了,气得眉姐破口大骂,扬言要将她们两个一起赶出醉雨话婵。明珠急得直哭,她却全没在乎,只笑嘻嘻地去找米糕吃,说眉姐是刀子嘴豆腐心,随她去骂便好。
明珠,明珠……
十几个年头没见了,你如今身在何处?过得好是不好?
念起那个女孩的面容,还有当年那桩事,聂昭依然觉得心底发凛,下意识就被恐惧迫得睁开眼来。她的视线落在椅背上的大衣,不由又想起那张从衣中掉落的手帕。
她自己都忘了,当日追赶阿东匆忙,她随手就将手帕塞到了大衣口袋里,就这么一连半月时日。还好今夜前往马尔斯西餐厅时,她身上穿的并不是这件大衣,不然,一旦手帕掉落,她可就圆不上那个“手帕弄丢”的谎了。
不过……
那人好像压根就没信过她的说辞。
想起他,那道寒冽香韵也仿佛飘荡鼻端。目光剎那迷离,浮现谁的眉眼,深夜般浓重;深渊般宁静;深海般令她窒息,随即化作一个睥睨的笑。
“我不就是你的工作么?”
“我宋方州不是汉奸。”
“真正能救命的,是脑子。”
“我永远不会把自己活成一个类别,尤其是在你眼里。”
“列车是明早九点钟的,你想好了便来,我在站台等你。”
……
……
……
聂昭猛地坐起身来,只觉心慌得厉害。
呆愣一刻,她匆匆奔下床去,大衣也没有披便出门。直到在后院门外的畚箕中将那手帕拾起,她才稳下心来,再度将手帕放回了大衣口袋。
冒雪前来,夜里又出门寻了一趟手帕,聂昭果真发起高烧。
朦胧里似醒非醒,她听到聂征夷的声音响在门口,即使语声放得极轻,她也听得出他的关切,似是在跟眉姐不断询问着什么。
她一向身体强健,眼下虽是高烧,却不至于连眼睛都睁不开。可她不想见他,便只佯装昏睡,始终未曾搭言。
听着他的脚步离去,聂昭静静地睁眼,瞧见窗外光晕拂动,淅淅沥沥,似是冰雪消融。
但听薛梦眉对伙计道,“今儿惊蛰了。”
聂昭轻轻地问,“眉姐,几点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