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林海莽莽,风吹得草木沙沙作响,半弯的月光跟着变得异常明亮,无星的夜空也忽现北斗。
温良宜本已全然脱力,顺着北斗一望,看见了不远处的了望台,立时眼睛一亮。他像是一瞬之间重获了力量,抢过一个火把,跳上那无主的马便朝着了望台狂奔。
余下的雅格拉族骑兵见状,紧追不舍。
温良宜全然不惧,用长剑砍翻几个,又从其中一个手中夺过了火把。他这套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而那相距不远的了望台也是顷刻便至。
温良宜跳下飞马,随来的追兵也跟着落地,温良宜竟是毫不犹豫,直接将手中长剑朝他们甩了过去,而后一口气冲上了了望台。
“哈哈哈哈——”温良宜放声大笑,他将火把高高举起,像一个胜利者一般,冲着北城门的方向挥了挥火把,而后毅然决然,点燃了自己。
“轰——”
烈火迅猛,剎那间将喜袍燃起,温良宜在冲天的火光中高声大喊:“再大的雨又如何?我便是烽火狼烟!”说着,他将身旁的柱子紧紧抱住,像火把一样,引燃了了望台。
一瞬之间,熊熊大火在风中发出烈烈呼声,漫出的浓烟直冲天际!苍茫夜色中,远处的烽火狼烟接二连三升起,向北蜿蜒。
“良宜哥哥——”青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夜空响彻,不顾一切地冲向温良宜。桑晖没想到温良宜会以身引火,倒是助了青君一臂之力,亲自将他带去了了望台上。
大火之中的温良宜一息尚存,他发已燃尽,遍身都是烈火。青君见他已烧得面目全非,泪滚滚而落,连忙扑向他,却忽闻温良宜口中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青君哭哑了声音,摇头道:“良宜哥哥,你救了那么多人,比我强多了,有什么好对不起?”
温良宜却不知青君的存在,只望向城池方向喃喃道:“母亲你不要怪我……玉姝你也不要等我……我、先去找父亲了……”
青君闻言,号啕大哭。然而亡魂最惧人间的明火,只不过这片刻工夫,他的魂魄已遍生裂纹,像是随时都会破碎,而后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桑晖见青君抱着将要气绝的温良宜对此恍若不觉,只得将青君又提出了了望台。
只是这一次,桑晖十分好脾气,再也没扯青君的舌头。
北斗
城门内外一时寂静,直到一位身着嫁衣的女子自城门楼上撒起了喜糖——那是温良宜刚过门的妻。
青君本还沉浸在悲痛之中,自了望台旁边一看见,立即向城墙跟前飘了过去。桑晖见他一晚上都在做无用功,像是终于习惯,再也没有阻拦。
那红衣女子于动乱之中也不知何时爬上了城门楼,只把怀中喜糖朝着城内撒了个干净,而后回身望着了望台的冲天火光一句话也无,纵身跳下了城墙。
“玉姝姐姐!”青君伸长胳膊冲向她,奈何他一个亡魂什么也接不住,只能任她摔去了地上。
城外逃出的百姓早已四散奔逃,少有人知远方连绵的烽火因何燃起。城内的一些百姓却隔着那只余一道的城门,清楚的看到了温良宜是如何在月光下纵马奔向了了望台。
玉姝的这一落地,犹如惊雷,打破了城内的寂静,突然之间,城内的百姓忽然奋起反抗。
他们手握糖果,悲愤不已,对雅格拉族骑兵的屠刀视而不见,不要命般朝着那一线生机涌了过去。
图鲁瓦自城门跟前看着不远处的大火,召回了派出城门外的追兵,久久无言。此时闻声举刀,那城门又开始闭合。
金时昌从温良宜冲向烽火台时就仿佛失控,拼了命要追出去,可图鲁瓦却派人将他摁在了地上。
“阿爸——阿爸!”金时昌几乎撕心裂肺,他看着正在关闭的城门不停挣扎,嘶喊道:“最后一次,就这最后一次!我离开部落十七年,异国他乡,他是我唯一在乎的人!阿爸!阿爸——”
金时昌泣声哀求,痛苦不已,图鲁瓦见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个喜袋,轻叹一口气,到底让人松开了他。
金时昌爬起来就往城门外头跑去,将出城门时,图鲁瓦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说:“拓木措,你最好早点忘了他。”
金时昌闻言,泪流满面,摇摇摆摆出了城门。
彼时的玉姝摔落在城门外,金时昌经过时,玉姝还尚存一息。她倒在血泊中抓住金时昌的袍脚,望着大火熊熊燃烧的方向,艰难道:“合葬……”
金时昌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用脚拨开她的手就往了望台跟前跑去了。
青君已不在乎金时昌怎样,他立在玉姝身旁,看着她渐渐阖了眼。
月光静静洒落,宛如轻纱一般盖在了新娘的身上,让她看起来好似沉睡,只是她楚楚动人的面容,却被血水弄花了红妆。
青君已没有眼泪。
桑晖见他安静异常,给他无声指了指已经关闭的城门。青君扭头一看,一头便撞进了城门内。桑晖看了眼地上刚刚死去的女子,抬头望了望往天上忽又变灰暗的月亮,这才步行着往城内去了。
街巷上四处都有人奋起反抗,马蹄声盖过了绝望的哀哭声,图鲁瓦只冷声下了一道铁令:“拒不降者,格杀勿论!”
刀剑无情,冷硬的兵铁刺透热血,满城百姓几乎被屠尽。
青君飘在血流成河的长街上,整个魂魄摇摇晃晃。桑晖面无表情地看着满地尸体,静静跟在青君身后。图鲁瓦则率兵踏过满地未寒的尸骨,去往了温家的宅院。
古朴雅致的院子,红灯依旧高挂,喜与寿的红色大字分贴在紧闭的大门上,原本喧闹的院内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