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小鬼正张大嘴巴哇哇地哭着,口中喉舌都能看得见。桑晖知道它定是将那些镜子全都吞了,便想给它肚子上拍上一掌,好叫它先都吐出来这再去寻,岂料一掌拍出,却是被一缕绵软如絮的温润月光给阻了。
一瞬之间,桑晖只觉胸中酸涩。回身一看,果然是良宵来了。
鬼王一见良宵两眼放光,好似是遇着救星,跑到良宵跟前去,两手并用,一边指自己被桑晖轰塌的鬼王殿,一边又跺着脚,去指被桑晖掀翻的刀山、搅乱的火海、砸穿的油锅,口中连连道:“这!这!这!”
那哇哇大哭的小鬼见鬼王如此,立时收了哭声,把桑晖踹翻的油锅山一样地摞在一起抱到良宵身旁,然后指了下被桑晖砸穿的锅底,将手中铜锣“哐哐哐”地敲,末了鹦鹉学舌一般模仿着鬼王的语气连连道:“桀!桀!桀!”
良宵只好笑点着头,把他们大鬼小鬼的委屈全都应了,口中道:“我赔,我全都赔。”
良宵来时身上带着温润的月光,行至此处,之前被桑晖吓晕过去的阴差亡魂得了这月光的疗愈,全都醒了过来。
桑晖听了良宵的这番言语,看着被自己闹得天翻地覆的阴司,一双猩红的眼睛瞬间恢复如初,只是他一见良宵朝自己投来目光,便冷着脸把头别过,口中道:“谁要你管。”
良宵无奈笑笑,径直行到了桑晖跟前。他把桑晖那条被小鬼咬伤的胳膊提起来揭开袖子,见那伤口处的皮肉又外翻得厉害,眉头微微皱了下,冲桑晖好声好气地说:“惹你不快的是我,有气就冲我撒,凶他们做甚。”
桑晖心里滔天的火气,在良宵三言两语间轻而易举地就消去了大半,此刻又见良宵对着自己的伤口皱眉,剩下的那点火更是撒不起来,干脆把胳膊从良宵手中抽回,而后冷冷瞥了鬼王一眼,抬脚走了。
阴阳谷与常日无异,而夜里那群被桑晖召去冰都城外引度亡魂的魂鸦,早已叼着魂珠返回,在枝头栖息多时了。
桑晖独自归来,见满树魂珠如累累硕果,坠得树枝不堪承受一般打着弯,又见其中几颗魂珠,竟是已生出了花苞,不禁皱起了眉。
魂珠结满魂树就会含苞,等到满树魂花全都开了,桑晖的道就成了,可是现下……他已不想走了。
夜空的月亮已有西沉之迹,然而月色朦胧,半遮在月前的阴云依旧尚未散去。桑晖摸出怀里的银镯看了看,十分烦躁地进了魂树。
洁白柔软的氍毹桑晖踩上去毫无知觉,那本来也不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桌子上还放着良宵上次来时同桑晖共饮过的茶杯,桑晖走到桌前将那茶杯看了看,只觉时间莫名变得枯燥难熬,遂把手中的银镯放去桌上,干脆躺在床上学着青君数起了树顶上的魂珠。
魂树外头的魂鸦静静栖息着,桑晖胸中烦闷,盯着魂树顶上的魂珠还未数到十,良宵便来了。
他来时声音很轻,走到桌边拿起那个银镯看了看,又见桌上茶杯空空,壶中也没有新沏的茶水,便把手里的银镯轻轻晃了晃,笑说:“是以为我不会来,还是干脆以后都不要我来了?”
桑晖从良宵进阴阳谷时便察觉了,等到良宵一进魂树,桑晖眼睛一闭,倒像是睡着了。
良宵有些好笑,行过去坐在床边,见桑晖鸦羽一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桑晖的手背,口中道:“还在生我的气?”
桑晖立时就把良宵的手给扣住了,睁开眼睛看着良宵说:“要么你亲口告诉我,要么你不要总是试图阻拦我。”
桑晖目光深沉,神情有说不出的认真,良宵忽然就俯下身来,声音很轻地问道:“你真想知道?”
离得实在是太近,良宵的银发垂在桑晖的耳畔,鼻尖几乎抵在了桑晖的鼻尖上。桑晖因为良宵这突然的举动,一时意外的话也说不出口。
良宵见桑晖这般怔愣模样微微一笑,再也不克制。他用鼻尖轻轻描摹着桑晖的眉眼,又用下巴碰了碰桑晖的鼻尖,这才又重新垂眸看着桑晖,口中道:“嗯?”
桑晖在良宵的动作间只觉胸腔内的心弦颤动着,像是有什么汹涌的情潮被勾了起来,忍耐了好一会儿才说:“想。”语罢,良宵竟是忽然迷恋又发狂一般地吻向了他。
此刻的良宵全然不似桑晖平日所见那般温润有礼,他的吻强势又粗暴,带着明显的侵占意味,叫桑晖的唇舌半点躲避的空隙也无。
桑晖几乎都要怀疑良宵此刻是否清醒。他想推开良宵确认,良宵却是不由分说地摁住了他的双臂。
桑晖便只好任由良宵索要了。
克制的情潮一被掀起,便似失控的狂浪。良宵吻着桑晖,手便不知不觉落去了桑晖的脖颈上。
那黑色的布条底下包裹着原本只有桑晖自己知道的秘密,可是显然,良宵其实也是知情的。
桑晖无知无觉的身体,在这一刻竟是能感觉到良宵的触摸,他有些意外地向良宵看去,良宵却是将吻顺着他的下巴,落去了他颈间的黑色布条上。
一个又一个的吻像是温柔的舔舐,仿佛那布条底下的秘密本就不该存在。桑晖心口不知为何痛起来,直接翻身将良宵压在了身下。
良宵胸口起伏着,眼底泛着红,他一头银发在身下铺散开,犹如柔软的银绸,衬得他像泉水中荡漾的月光。
桑晖本来是想克制住的,却是不由垂下头来吻了良宵许久,这才又垂眸静静看着良宵。
“解开。”良宵笑指着自己的衣襟,在桑晖的目光里沉默了许久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