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不过剑光一闪,他根本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冰凉的触感先一步袭击大脑,再然后视觉才后知后觉有了反应,他看到长剑在不知何时没入他的心脏,将他牢牢钉在了地上。
地面震裂,连同一起破碎的还有他的心脏。
宿淮垂下眼眸,他依旧是一副心若寒灰的模样,可天生的压迫感和杀伐果断的气势并未随着停手消失,他整个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少年青涩的模样和盛满杀意的气势截然矛盾,他盯着眼前被鲜血浸透了的胸襟,似乎是在走神,完全没有把对手放在眼里。
他一直信奉一个人生准则,他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
星河眉梢一抬,年少时不可一世的特质从未在他身上消失:“喂,你知不知道他的尸骨被埋在哪里。”
似乎是某个字眼触动到了宿淮麻木的神经,他眼帘微颤,终于将视线移到星河的脸上,他缓缓转动着黑眸,黑潭深不见底,看不出情绪,星河却不知为何感受到了一抹可能连眼眸主人都没察觉的,无法形容的哀伤,这让他产生一丝错觉——
宿淮其实已经死了。
宿淮盯看着星河许久,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声线沙哑,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刚才撑伞那娘娘腔是白泽吧,你同他关系这么好,他没和你说过?”
星河浮现死气的面容带起一抹不加掩饰的嘲讽,高高在上的神君活得还不如他们邪妖痛快,可悲可怜。
“谁说他神形俱灭了?”捕捉到宿淮眼中无法遮掩的痛苦,虽然细微,虽然一闪而过,可星河觉得他赢了,他露出恶意的微笑,痛快笑道,“听闻太子殿下出生时苍穹破空,百鸟朝凤,余音绕梁整整三日庆祝他的诞生,作为天地钦定的天帝,谁能算到他本该圆满的结局会是挫骨扬灰呢,你说对吧?”
挫骨……扬灰?
宿淮眉眼一凝,视线中只有星河张狂的笑意,一声声回荡在他耳边,他紧握剑柄缓缓转动,直到将手下败将的心脏捣烂搅碎,接着他又将剑拔出刺入了他的喉间,将他聒噪的笑声永远封止。
宿淮冷声道:“你不配提他。”
星河顿时吐出一大口血,他还没断气,不过也快了。
宿淮手段越残忍,星河感到越痛快,他要他的仇人余生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直到死亡!
还有什么比这更有报复的快感吗?
星河又笑了,内脏碎块混着黑血从嘴角大滩流出,碎块卡在他的喉咙无法说话,他吞下喉间血肉,像一头倔强的野兽,濒死前依旧偏执地要向仇人咬下一块肉来,他撕扯着破碎的声带,用破空又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地恨道:“你……怎么……不……和他……一起……去……死?”
宿淮没有回答,他紧绷的嘴角似乎已经暴露了这个答案,他收回利剑,转身离开。
可走了不过三步,利剑再次夺空而出,宿淮这次连头都没有回,垂在身侧的手一转一动,长剑听从主人的命令,将躺在地上的人贯穿挑起,从剑刃到剑柄,尽数没入其腹部,将其钉在身后的山壁上。
这一次星河终于气数已尽,四肢都无力垂下,剑一离开他的身体,承受了巨大冲击力的半山山壁轰然倒塌,巨石碎块纷纷砸落,掩盖了这副被血浸透了的破碎尸骨。
暗夜之下,竹林恢复平静,乌云遮住弯月,再也看不到月光。
察觉到宿淮动手前,星河问过自己,若他没有轻敌,这一战是他赢还是他输?
他想,他会赢。
他还是会赢。
他从来不会输。
天边异动非凡,似乎连带着天地一同震荡,随着一声尖锐的鸟啸,一道诡异的红光几乎铺满半边天空。
云端之上,穿着各色衣袍的人类修士立于剑上,一个个神情严峻,快速朝一个方向飞去。山地之间,长相怪异的妖兽也纷纷出入,即将靠近天际时纷纷化为人形,同穿着金色盔甲的天兵天将们一同战斗。
三界之间互有龃龉,可今晚,面对邪妖,久违地统一了战线。
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黑夜笼罩下,昏暗的各处角落藏着看不见的杀机,天边血色弥漫,将洁白的月亮也染红了。
动乱四起,人界已然成为了最终战场,龙战鱼骇。
星河捂着胸口和腹部的伤口,靠在一旁的山壁上喘息。
在被宿淮刺入第一剑时,他便开启了自己的异域,打算假死逃脱。可虽有异域帮他伪造虚假的场面,他身上的伤口却是实打实的,并且这两剑毁了他近七成的功力,他感觉到身上的元气正在快速流失。
这时,一旁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一群村民背着大包小包出现,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襁褓中的婴儿。
他们许是看到周围异动,所以上山来找处庇身之所。
其中一个身着粗布补丁的中年男人大胆上前问道:“这位……小兄弟,你这伤……可还好?我身上还有点药,你需要吗?”
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有时候人类的善良往往将他们引入绝路。
星河露出虚弱的微笑:“麻烦大哥了,我身受重伤,可否劳烦大哥帮我敷下药?”
中年男人似乎是这群人的领头,想了想便招呼身后的村民坐下休息一会儿,帮忙敷完药后还好心地将人一起带去他们在山谷中的藏身之所。
狭小山洞中燃起火光,不一会儿,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火光回归黯淡,山洞里多了十几具枯干的人尸,他们像是晒干的丝瓜球,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肤褶皱干巴巴贴在骨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