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抿茶的动作一顿,最后像是没听明白,继续喝茶去了。桑晖见他不接自己的话,干脆把放在手边的银镯轻轻晃了下,直言道:“我在试着交朋友了。”
良宵闻言,垂眸饮茶,很轻声地说:“可千万不要为了我这个朋友留下。”
“那为谁?”
“为自己。”
那杯茶好似很烫,良宵吹着茶杯上的雾气也没抬头,只乘着水雾散开的空隙回了一句。
桑晖的喜怒全在脸上,他见良宵把那杯茶端在手中抿了半天,茶水却没少半点,许久都没有说话,等到了最后,桑晖直接沉着目光冷着脸,显而易见的不悦。
良宵把茶慢慢地喝完,最后垂头轻叹了一声,将脚从桌子底下伸过去踢了下桑晖的小腿,这才看着桑晖笑问了一句:“恼了?”
桑晖很没好气,冷冷地说:“不明显么?”
良宵便点了点头,给桑晖倒了杯茶递过去,桑晖却是没有半点要接的意思。
良宵于是便放下茶杯说:“我要走了。”
桑晖的面色立时沉了下来。
“天要亮了。”良宵指了指魂树外头,倒是笑着解释了一句,然后才往魂树外头去,可是他走了两步,身后却没有半点动静,遂又回头笑问:“不送我了吗?”
桑晖的不满没有半点消散,闻言把桌上那杯茶一口灌了,到底起身相送。
良宵一直笑瞧着桑晖走到跟前,这才指了下他手里的银镯说:“今晚不用摇了。”
“怎么?”桑晖的眉头一皱。
良宵登时笑出了声,他抬手很快地碰了下桑晖的眉头,说:“天黑我就来找你,届时带你去个地方。”
良宵的动作很迅速,他像是真想替桑晖揉开皱起的眉头,又像是很轻地抚摸。只是他的手一触即分,桑晖无法判别,倒是觉得被良宵碰过的眉头发着烫,心里的无名火轻而易举地就散了。
山海
良宵离开以后桑晖毫无睡意,他先是自魂树外头晃悠了一圈,后又自西山头待了许久。
日落的时候,桑晖回了魂树躺去床上,却始终睁着眼,等到良宵真的来了,他却闭上眼,好似真睡着了一般。
良宵见桑晖平躺在床上,微微一笑,自顾自在床边坐下,他也不叫桑晖,只是静静坐着,不知在想着什么,直到桑晖忽然面朝他翻了个身,把一只手臂滑落到了他身旁。
“行了度魂使,”良宵笑着,很配合地捉着桑晖的那条手臂往起拉,“我知道你醒着。”
桑晖睁开眼没半点被拆穿的窘迫,顺势坐起身,飞扬的眉下,乌黑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良宵,“月神要带我去何处?”
桑晖半点不敛的目光仿佛能烫人,良宵迎了一瞬便起身避过,说:“一个你去过的地方。”
良宵带桑晖去了月亮岛。
走在海面上的时候,数不清的游鱼追逐在良宵的脚边,等到了岛上,桑晖见那群游鱼聚集在海水中始终也不愿离去,好像很喜欢良宵。
良宵靠坐在岛边一块礁石上,又将一只脚放进海水中踢出一串浪花,很是明白桑晖的想法,解释道:“它们认识我。”
“哦?”桑晖跟着坐在了良宵身旁,见那些游鱼相继跃出海面,有一只随浪而来竟十分亲密地想要游上良宵的脚背,便伸手把它捞了起来。
足有半条手臂长的鱼儿翕张着嘴吐出一串金色的泡泡,浑身泛着粼粼蓝光,鱼尾用力地拍着像小狗对喜欢的人摇着尾巴一样。
桑晖把它捉在掌心掂了掂,想起它方才翕张的嘴巴该是亲吻到了良宵的脚踝,朝它身上拍了一巴掌,把它扔回了海水中。那鱼儿像是生气了,游回来鱼尾在海面一甩,扫起了好大一片水花,全溅在了桑晖衣袍上。
“它喜欢你才同你示好,你惹它做甚?”良宵有些失笑,把桑晖的衣摆提起来抖了抖上头的水珠。
桑晖才不管那鱼儿如何,见良宵为自己很顺手地整理衣袍,心安理得的受着,这才问出心中疑惑:“为何它们认识你?”
良宵看着水中那群游鱼,又像是看向深深的海底,“这海里住着我的一位朋友,他是一条白龙。多年前我因他而结识了一个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人,只是他自己为情所困,最后被抽了龙筋,至今都在这片海底休养着。这些游鱼……都是他养的。”
良宵长长的银发随着海风飞舞,桑晖坐在他身旁只隔着一臂的距离。几缕飘飞的长发缠缠绵绵贴在桑晖的唇边,桑晖却并不拨开,只是问:“那个很重要的人是谁?”
良宵捞了把浪花,望着海面没有回答。
桑晖目光暗了几分,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却没有问出口,只是捡起手边一块礁石扔进海水中打散了那群游鱼,闷闷不快地问:“为何带我来此?”
那礁石在海水中砸起了好大一片白浪,浪花儿溅上来打湿了桑晖的脸颊。良宵见桑晖满脸水珠,想抬手给他擦了却又忍住,最后只用膝盖碰了碰桑晖的腿,笑问:“度魂使生气了?”
桑晖抹了把脸往礁石上一靠,烦闷到连眼睛都闭上,口中却是道:“没有。”
良宵不是看不出来桑晖的不悦,却是望着海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大海广阔无垠,能接纳所有涌入的江河。可若江河不来,那你说它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桑晖不知良宵为何有此一问,只是他满心都是良宵之前没有回答的问题,这会儿不知为何有着一股无名火,且越烧越旺,便冷冷道:“月神大人,我连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何都不知道,它存在的意义我又如何清楚?”